荆拦接到了王奕。
初见褐发黄眼的头领,荆拦吓了一跳,连问:“……头儿,你什么时候染得头发,还漂了瞳色?”
王奕微微一笑:“基因污染的后遗症,你想要试试吗?”
荆拦即刻后退一步,尤为恭敬道:“是小的说错话了,头儿,医生设备都弄到了,你回去咱们就可以尝试治疗了。”
王奕并不怀疑荆拦的能力,他点了点头,便听荆拦又说:“不过医生要价很高,咱们没那么多现金,估计得拿库存的‘商品’抵一部分。头儿,‘钥匙’在你这儿吧,你看是不是抽空去‘交易’一下?”
听到“钥匙”,王奕顿了一瞬,紧接着轻描淡写道:“我拿去投资了,‘钥匙’暂时没了。”
一听‘钥匙’没了,荆拦整个人差点裂开。
他连忙追着王奕问:“头儿!你知道那‘钥匙’是咱们这队伍积了好几代的武器库吧,你杀掉的前老头儿——你废了多大力气从他手里弄来的。咱先不说欠着的医疗费啊,你把‘钥匙’弄没了,咱们下批货都没法交啊!”
王奕听得烦,他停下脚步,面无表情:“说了是投资,不是没了。”
荆拦被堵的没话说,只能道:“好好好,投资,头儿,你投了什么,要投一整个武器库?”
王奕想了想黎里说的话,他勾起嘴角,同荆拦说:“帝国。”
荆拦:“?”
王奕向前走去,他轻描淡写道:“我投了皇帝的位置。”
第159章
虽说已经做了足够准备,但是当星海议会如约召开时,韦岫还是忍不住紧张。
赵妍察觉到她紧绷的神经,向她投来试探的一瞥,韦岫长舒了一口气,恢复平常心,跟在了赵妍的身后。
走进议会厅时,人还没有到全。
赵妍在自己的议席上坐下,扫视着在这一年里似乎没变又似乎变化巨大的议会厅,心中也颇有感触。
这点感触令她甚至不太像她地转头,同坐于她身后右方的韦岫提起了从前。
赵妍神色难辨道:“当年也是在这个地方,学姐的叛国罪名被签批,我坐在我父亲的身后,眼睁睁看着他在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我当时伤心又怨恨,不明白我父亲为什么不能为她辩驳两句,更不明白我父亲不愿意帮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逼着我来看这一幕。我因为学姐和他冷战了很久,直到我继承了赵侯的位置,才终于明白了他当年为什么会这么做。”
韦岫知道赵妍说的学姐是谁,她其实对自己的姑姑没什么印象,然而这一点显然不合适和赵妍说。所以韦岫做出了倾听的姿态,她知道这会儿的赵妍也只需要倾听。
六诸侯中唯一的女性诸侯姿态慵懒,她伸出染成丹红色指甲点了点暂空着的议会长席,慢慢道:“因为我没有能力。我没有能力和楚檀对抗,我父亲也没有。当日势态已然鲜明,即便我父亲为了我的私人感情而投了反对票,不仅于事无补、甚至还会让楚檀注意到我与学姐的私交,从而连带上我。”
“他逼着我目睹全程,就是要告诉我无能是什么下场,也是要保护我,让楚檀不至于视那会儿相当无用的我为敌。毕竟诸侯亲戚多,就像韩涯倒了韩天上位一样。我要是在那会儿成了楚檀的敌人,那赵侯如今也轮不到我来做。”
赵妍语气随意地说出一段往事,说完后她看向韦岫,又问:“韦岫,我如今也带你来参加这场将会宣布赵里结局的会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韦岫微微垂下眸。
她当然明白,于是她说:“您想告诉我,您虽然答应了我要帮我,可若是楚檀尤为势强,您也不会逆水行舟。还有——”韦岫略顿了一瞬,继续说:“您并不希望我为殿下不惜代价的行事,您也想告诉我,您一路当年您父亲对您。皇女的幕僚可以换很多人,我若是想要为姑姑、为我的家族复兴,最佳的做法应当是保全自身。”
赵妍非常欣赏韦岫。
她喜欢韦岫一方面自然有她和韦妙的关系在,更多的还是她喜欢韦岫身上的特质。韦岫聪明,自律,并且善于审时度势,从各方面来说,比起韦妙,她的行事风格都更像赵妍。赵妍也想过,如果韦妙当年不那么执着于“真相”,不那么执着于追随楚檀,或许宁县恐袭后,她也不会成为楚檀断尾求生里被断的那根尾。
赵妍看着韦岫有时会想,如果韦妙性格和她这侄女一样就好了,商人本性,最会趋利避害。
如今韦岫如赵妍所想的一般,完全猜出了她的用意,赵妍不由更喜欢这个孩子,也越发想要保住这个孩子。
她正欲开口指点韦岫,却听她说:“我知道阁下是为我好,但是阁下,当年你站在议会厅时,当老赵侯在面对我姑姑的判决投票签字时,您心里想的是他签字,还是投出反对票呢?”
赵妍闻言微怔。
当年的她尚且年轻,自然是意气用事居多,不分轻重——
韦岫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她笑道:“您说我长得像姑姑,性格却像您。既然我性格像您,我想您也猜到我这个年纪会做什么选择了。”
“我也还在年轻气盛的时候呢,我想要帮我最重要的朋友。”
赵妍无话可说。
片刻后她笑了起来,又摇了摇头。她说:“韦岫,我很愿意帮你实现梦想。可我不得不提醒你,即便我愿意陪你乱来一次,若你没有足够的力量,我与你仍是杯水车薪中的那杯水。”
韦岫坚定道:“这次不一样,我们有足够的力量。”
她这么说着,目光投向了星海议会的入口处。
那里的大门正缓缓被打开,她相信太子和韩侯即将在吴琰的陪伴下到场。
星海议会的大门打开了。
年迈的韩侯神情凝肃,他的脚步有些发颤,失去儿子的打击对他而言过于沉重,以至于他连迈向坐席的脚步都慢了起来。
韦岫微微怔住了。
赵妍自然也瞧见了韩侯。
她托着下巴笑道:“韩侯居然能到场,吴琰这小子挺能干嘛。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韦岫不明所以:“您的意思是?”
赵妍扫了空着的主位一眼,耐心道:“韦岫,你觉得楚檀是怎么样的人?”
楚檀是怎么样的人?
韦岫并没有和楚檀打过交到,她只能从黎里曾说过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她说:“运筹帷幄,城府深沉。”
赵妍说:“你也知道他运筹帷幄城府极深,既然他知道你和吴琰是黎里留下的人,你为什么会觉得他对你们会没有防备?”
“楚檀这个人,他从不高看敌人,却也从不会低看敌人。在你的殿下送了韩涯进监狱前,楚檀或许仍觉得你与吴琰不过是小孩玩意,但在那件事发生后,你又住进了我的府邸,楚檀绝不会再那么看你们。”
“你想利用与他不和的韩侯与太子来与他对抗,楚檀不是傻子,他自然会提前狙击。说真的,韩侯还能按时出现,我已经觉得算是吴琰这小子成长惊人了——当然,也不排除楚檀有足够的自信,他相信当他在场,即便韩侯恨他入骨,也同样不敢反抗他。”
韦岫听的心惊肉跳。
她忍不住问赵妍:“您早就猜到楚檀会有所行动吗?您为什么不提醒我?”
赵妍看着韦岫,就好像看着很多年前的自己。她叹息道:“因为说了也没用。即便我提醒了,你有解决今日之事的办法吗?这里是王星,吴秦将军不在,这儿就是楚檀的天下。我们都没有足够的力量反抗他。”
“韦岫我知道你会伤心,我当年也很伤心,可人生很长,你总要走下去的。今天的会议我不会签字,我答应过你便不食言。同样的,我也希望你能认清现状,若是你想报仇,为皇女、为我的学姐一起,便要学会忍耐。”
“至少在今日——”
赵妍尤为耐心地在教导她。
韦岫却有些听不进去。
她想,她真是太无用了。
殿下将一切托付给她,她却还是办砸了。
她握着一枚硬币,手心被硬币的边缘硌得生疼,她却似毫无感觉。
韦岫说:“……我想相信吴琰。议会开没开始,我要等一等。”
赵妍觉得韦岫有些冥顽不灵,但她也曾有过这样的年岁,所以她默许了。
时间一点点走过。
星海议会的七方席位渐渐坐满了人。
可主位一直是空着的。
当议会中那座巨大的时钟发出准点的声响,当议会到了应当召开的时候——七人议会仍未到齐。
太子与吴琰都没有来。
韦岫心中微冷,可她很快又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又发现了一件事——
楚檀也没有到!
二十四小时前。
钱朵灵接到了来自事件中心人物的来训。
她人还没从昏睡中全然清醒,却在对方的一声招呼后,被吓得睡意全无。
钱朵灵盯着通讯另一边的黎里,她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的话?”
另一边正在向帝国赶来的黎里说:“我要造反,你能帮忙吗?”
钱朵灵闻言:“……”
她心情真是复杂极了,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先说韦岫不愧是黎里的心腹,找她问的问题都差不多,还是该同骂韦岫一样骂一顿她的老板,说她异想天开。
钱朵灵最终说:“……只有五千人,我调不动军队,杀不进去。”
钱朵灵以为黎里听了这话,就该和韦岫一样放弃了,却不想她居然像是早有预计一样,转而问:“五千人可靠吗?我如果希望他们帮我包围皇宫,甚至攻击诸侯宅邸能不能做到?”
钱朵灵在那一刹那间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可怕的灭世宣言,可见黎里认真的模样,她只好同样认真回答:“能。他们比军队可靠,是只忠于钱家的私军。”
黎里在那边听闻,即刻嘀咕了一声,说什么“军阀制度一定得废除,军人忠于将军个人真是太可怕了”之类的话。卡罗尔听得眉毛直跳,要不是君瑶也在他做不到,真想伸手捂住黎里的嘴巴提醒她,她现在能有人用还得感谢钱将军养了私军,不能净干些吃着饭还骂做饭人的事啊!
可让卡罗尔万万没想到的是,钱朵灵竟然赞同地说:“不错,就是因为诸侯中存在武侯,历代武侯为了各种原因,都纵容了军区大将私养军队,如今我才能给殿下提供出可以在王星造成骚乱的人马。”
黎里深以为然,她说:“所以等咱们干完这票,这些军队一定得清了。”
钱朵灵毫无反对之意。
卡罗尔,卡罗尔目瞪口呆。
确定了这五千人的忠诚,黎里便说:“我要这五千人进入王星待命。”
钱朵灵说:“不行,王星也不傻,荷枪实弹的军人进不去。”
黎里想了想说:“那就只有人进去。他们应该都不在帝国军的记录上,王星每天人口流动何止万数,化整为零分开进入,问题不大。”
钱朵灵同意了这个方案,不过:“五千人进去容易,武器呢?没有武器,五千人也赢不了五百个王宫守卫。”
钱朵灵提醒黎里:“帝国军所有的武器可都是有备案的,所有使用变动王星都能查阅信息,五千人武器的变动,王星很难没有察觉。”
关于武器这一点,黎里反倒觉得不用太过担心,她说:“武器我有,我也有办法弄进去。钱学姐,你只需要带人进入王星就行。”她低头看了看时间,“十二小时后,我和你在王星碰头。”
钱朵灵同意了。
卡罗儿见钱朵灵这儿也这么轻描淡写,不由生出了一股不服气。
他问钱朵灵:“钱小姐,你真听明白殿下她要做什么了吗?她要在王星叛乱!这事弄不好连她自己都要被流放的,你就这么随口答应了?”
钱朵灵觉得好笑,她反问卡罗尔:“在第七星域我们说的那些话,哪句不够流放?还是你觉得我不过是说说,永远不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