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怜惜外孙女的甄老夫人因为林衍的一番话如今看林清容也没了往日的亲善,琴儿见老夫人面色不善,以为是身子不好,便没有搀扶着林清容往跟前凑,而是搬了个圆凳让主子在熏笼前坐下。
甄夫人围在婆母身边,当时林衍领兵进来扣了席上众人宣读抄家圣旨时她就在婆母旁边服侍,如今看到在熏笼边的外甥女,心中又恨又气。以前怜她年幼失了父母,可如今想到这侯府里的万贯家私要被她亲叔叔抄没充公,甄夫人立时觉得她面目可憎。
屋中知道林清容身世的长辈大多见过林衍,一群人看向林清容的眼神也复杂起来。
有人想将她交出去换一个脱身,有人则恨不能将她勒死在房内以解自己心中之恨。
琴儿察觉到屋中紧绷的气氛,抬头环视四周,看到几位长辈面上不加掩饰的憎恶,琴儿不明所以,只揽着林清容在熏笼边取暖。
可怜林清容这么多年不知自己祖父祖母尚在人世,更不知她还有一个在朝为官的亲叔叔。
入夜,熏笼中的火渐渐熄了,没了取暖的炭火,屋中湿冷直直往人身体里钻,冷便罢了,连吃食热水都没有,屋外值守的军士任凭屋内众人叫破喉咙也没有端来任何水米。
这样关了四五日,熬得众人生生瘦了一圈,而本就要每日服药的林清容只能软软靠在琴儿身上。就在琴儿要再去求门口的军士时,屋门突然打开,几十军士从外面涌进来,将屋中众人通通撵到屋外。
林衍面无表情的看着在最前面的甄老夫人,铁着脸宣读了宫里对忠敬侯府的旨意。
甄夫人跪在地上听着林衍宣读圣旨,圣旨上历数了忠敬侯甄珉所犯的几项大罪,当甄夫人听到那句“犯人甄珉现已押入刑部秋后问斩。”脑中轰然炸开,当场晕厥不省人事。
在旁的军士上前将甄夫人拖走,甄老夫人强撑着继续听陛下的圣旨,“甄府十四岁以上男子即日起皆戴枷押至刑部大牢,女眷一律押往长安暂居,听候发落。”
说罢,林衍挥挥手,军士将院中的成年男子一律捆起戴走。
看到军士拿着枷走来,林清容伸手紧抓着甄舫,“表哥,表哥。”
“容妹妹!”军士一左一右抓了甄舫,琴儿怕林清容受牵连,赶忙将林清容往回拉。
“放开他,放开他!”林清容不顾琴儿的阻拦,紧紧抓着甄舫的手,“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说着摘下腕上的金镯套到甄舫腕上,“表哥。”还要再说,被林清容搅得心烦的军士一把推开她把甄舫拖了出去。
林衍在旁冷眼瞧着被拖走的甄家男子,想起昔年自己与父亲被甄珉威逼不得不辞官远走,大哥大嫂亡故,侄女不知所踪。看到今天甄家落到如此,他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
“你!你!”低头看到瘫倒在地上抚着胸口不住地喘气的甄老夫人,一只手伸着不住地点,想来是气急了,连句话都说不连贯。
林衍收了圣旨,欲转身就走却被甄老夫人抓住了衣角,“林衍,甄家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绝情?”
林衍回头在甄老夫人跟前蹲下,“不是我林衍无情,这是陛下的旨意,我不过是依律行事。”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单子在老夫人跟前抖开,“从您府上查抄出来的东西都在这上面,我不说您自己也知道您家里藏了多少,眛了多少。来路正不正,您也很清楚。”
“只是到底是亲戚,也不好真的看您衣食不保,”扭头对身边军士说了几句便不再与甄老夫人多说一个字。
林清容并没有看到外祖母在前面的样子,几日水米未尽的她伏在地上,经临巨变的她如今起不来身,说不出话。
浑浑噩噩的她被琴儿扶起来摇摇晃晃的回了竹苑,看到满院子一片翠绿,又看到眼熟的游廊粉墙,直到躺回床上,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净了,看了一眼跟在床前的琴儿,整个人再也熬不住昏了过去。
休息了一夜,天还未亮外面就闹了起来,琴儿想起来今天是全家被押送去长安的日子。
赶忙穿戴整齐去服侍姑娘,进屋看到珠儿捧了碗温热的粥蹲在床边伺候林清容吃下去。
“姑娘,该起身了。”想到未来不止如何,琴儿忍不住落下泪来。
珠儿擦擦眼睛,又喂了两勺粥,扭头对琴儿说,“外面银吊子里还有些,姐姐快吃些吧。”
主仆叁人简单吃了些东西,一番收拾之后,珠儿拿着两个大包袱,又央求了门口的军士帮她们搬了几口放着被褥衣服还有书的大箱子,琴儿收了林清容素日里吃的丸药,拿着一个大包袱扶着主子往外走。
一出院子,林清容就听到了甄慧月斥骂奴婢的声音,琴儿皱了皱眉扶着林清容往大门那儿走。
出了侯府那朱红大门,府中的夫人小姐被人撵着上了马车,珠儿跟着搬了她们箱子的军士走在前面,等东西装好,珠儿走回来接过琴儿手上的包袱放到马车里。
叁个人勉强上了马车,环顾四周,珠儿几乎要哭出来,自家姑娘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何时受过这种罪。
看到珠儿几欲落泪的样子,林清容拉了她的手,“别哭了,这会哭能有什么用呢。”
“姑娘,”珠儿抽抽搭搭的看着她,忍不住扑到林清容的怀里,“这以后该怎么办,我们要去哪儿!”
前路如何林清容也不知道,撩起帘子看一眼外面,几位甄府小姐还在哭闹不肯上马车,而那些青甲军士对于女人并无甚耐心,见她们不肯服从,便用布堵了她们的嘴,又用绳捆了将人扔进马车。
等到外面渐渐安静下来,林清容反而惊慌不定起来,直到有人扬声喊,“起!”
马车车轮咕噜噜向前动了起来,看着越来越远的忠敬侯府,林清容忍了几日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