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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辞里充满了鄙薄,也正常,这个年代,小三就是原罪,不论你其他方面有多好,只要你当小三,就人人得以骂之。
    杨沐桐连忙拨开人群走进去,从病房门口往里看,看见里面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挽着皮包的卷发女人正揪着33床的病号服领子,满脸戾气横飞的样子。
    33床呢,苍白着脸,脸色比昨天入院时更憔悴,脸上挂着两行眼泪,仿若一朵在空中飘摇的小白花似的,委委屈屈地跟人道歉:“雯姐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呜呜呜……”
    原配破口大骂:“当初你刚分到老袁他们办公室的时候,我看你一个小姑娘什么也不懂,还让老袁多照顾照顾你,好家伙,你裤腰带就这么拴不紧,让他照顾你照顾到床上去?”
    “一口一个叫我姐跟我道谢的时候,心里可得意了吧,觉得我是个傻子吧?!”
    “臭不要脸的小娼妇,你给我等着,我要去找领导举报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奸/夫/淫/妇一个都别想跑!”
    “不闹到你们开除公职我不姓张!”
    骂完还觉得不解气,抬手一巴掌扇在33床脸上,将对方打得脸歪到一边去。
    耳光声的响亮,仿佛在昭告所有人,原配在此时获得的压倒性成功,小三只能理亏地嘤嘤嘤。
    杨沐桐站在门口看着,不知道要不要进去才好,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怕闹出什么乱子来,连忙要疏散人群。
    “好了,别看了,都散了都散了。”
    “不要围在这里,你们是来看病人的,还是来看热闹的?这里不是菜市场啊,在这里围着很影响医生护士工作的……”
    在护士的帮助下,劝了好一会儿,总算让人群散开大半,然后就听见嗷地一声痛呼。
    “啊——”
    杨沐桐忙转身看过去,见33床已经被女人揪住头发正往床下拖,被子已经掉在地上,病号服的扣子都被扯开两颗,衣领歪斜的露出她半个肩膀,整个人涕泗横流,狼狈到不行。
    倒是没了那股杨沐桐刚才看到的小白花劲。
    “不弄死你这个破鞋我就难受!”女人一面嚷嚷,一面要将33床拖下病床。
    杨沐桐见状赶紧走进去,劝道:“大姐,大姐你先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如果是在外面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见到这场面,杨沐桐绝对不会插手去管什么,但这是在医院,她看到了如果放任不管,万一33床回过头来投诉她们科室,她们非得落个见死不救管理不善的处罚不可。
    杨沐桐不好一句话不说,只好劝对方消消气。
    这句话其实也可以看做没说,但对方正在气头上,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听到有人说话,立马调转枪头。
    一看,哟呵,还是个白大褂。
    立马火气就冲着杨沐桐来了,“消气?我怎么可能消气,你试试你老公被这种贱人睡了看看啊!”
    被揪着头发的33床见到杨沐桐,立刻眼睛一亮,叫喊道:“杨医生,救命啊……求求你,你帮帮我,我快要被她打死了呜呜呜……杨医生……”
    声音哀婉动听,还有痛苦,听起来可怜极了。
    杨沐桐一愣,还来不及想出继续劝架的话,就听对方机关枪一样开始扫射:“我说你们医生怎么回事,这是个小三啊,人人得而诛之的小三啊,死了都是活该,你们救她干嘛,留着祸害人间吗?!”
    “还是说你们助纣为虐?我看你们就是屎一路尿一路,狼狈为奸!都不是什么好人!”
    边说边挥舞着手臂,还往杨沐桐的方向走近过来。
    杨沐桐怕自己被误伤,连连后退,“不是,大姐你误会了……”
    “误会?怎么可能!”女人脸孔通红,显然还沉浸在极度愤怒当中,“你为什么帮她,你跟她什么关系?!说啊!”
    说着她手一挥,眼看着就要戳到杨沐桐的脸了,突然间……
    “大姐,这里是医院,你打小三还占理,要是打了医生,可就是医闹了。”
    有些严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杨沐桐一愣,下意识回头,看见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的陈叶站在自己身后,神色看起来非常严肃,甚至带着一股警告的意味。
    原本大发雌威的原配动作一顿,显然很不满,嘟囔地反驳道:“你们居然帮一个小三,还有没有天理了……”
    杨沐桐这时环顾一圈病房,这是个三人间,33床是有室友的,可是原配来闹的这时候,两个室友都避到了洗手间那边的阳台上去,站在一起皱着眉看热闹。
    也是,这时候这阵仗,谁也不敢留在这里啊,很容易被误伤的。
    杨沐桐叹了口气,刚要说什么,就被陈叶拉了一下胳膊。
    她愣了愣,到了嘴边的话咕咚一下,又咽了回去。
    陈叶拽着她的胳膊,动作有些粗鲁地把人拽到自己身后,然后对着不满的原配正色道:“我们不是帮她,她破坏你的家庭,应该受到唾弃,你要怎么解决她都可以,举报、报警,想用哪个办法看你自己,但是……”
    转折来了,“你不能在医院闹成这样啊,这里不是大马路,不是你们家,甚至都不是你老公和小三的单位,这里是医院,大家来这里是看病的,而且还是妇产科,周围这么多要生小孩或者刚生了小孩的,都需要休息,你大吵大闹,会影响别人休息,还会吓到新生儿。”
    说着他顿了顿,又给对方戴高帽,“我看大姐你为人正派,做事说话都有章程和条理,想来也不是什么冒失的人,应该不是那种为了自己出一口气就不顾别人感受的人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对方明显也回过了神来,顺着陈叶给的台阶就坡下驴。
    扭头狠狠警告33床:“臭/婊/子算你命大,我暂时放过你,等你出院了走着瞧!我现在就先不打你,等着吧,早晚打到你满地找牙!”
    说完又扬言回去就立刻写举报信,放完狠话就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等她走了,33床才捂着脸痛苦出声,同病房的两个病友从阳台上回来,默默地整理着自己被殃及池鱼的柜子和床上的私人物品,没有人去安慰33床哪怕一句。
    之前被疏散的围观群众又来了,在门外冲着她指指点点。
    杨沐桐也没什么好劝的,看了一眼,叹口气,就转身走了出去,顺手带上病房门。
    转身就看见陈叶抱着胳膊靠在一旁的墙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杨沐桐的心里一跳,下意识地说了句:“刚才多谢陈医生出手相助。”
    陈叶微微一愣,头歪了歪,呵了声,“杨医生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么客气了?”
    “……应该的。”杨沐桐眼睑一垂,小声地说了一句。
    陈叶沉默片刻,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温度,杨沐桐眼睫毛颤了颤,“我还有事,先走了,抱歉。”
    说完低着头,匆匆地从他身边擦过去,头也不回地走向办公室方向。
    陈叶站直身子,下巴紧绷着,低声嗤了一下。
    我稀罕你这声谢?
    33床所在的病房和郑妙仪所在的病房离得不远,陈叶直起身,就看见陆耘正站在病房门口,满脸好奇的看过来。
    他干脆又走回去,看了一下刚吃饱正在睡大觉的小不点,问陆耘:“刚才没问,我干儿子起名字没有?”
    陆耘耸耸肩,“大名留给长辈起,妙仪原来起了个小名,叫早早,他还没到预产期就出生了。”
    陈叶点点头,嗯了声。
    陆耘看他兴致不是很高,想了想,问道:“你跟杨医生以前就认识?”
    陈叶闻言嘴角又抿了起来,半晌嗤了声,“你不会不记得人家了吧,以前不是总笑话我谈恋爱居然还给人家写信?”
    嗯?写信?
    陆耘一愣,随即眼睛倏地睁圆起来,连声音都因为惊讶而变得有些尖锐,“啥玩意儿?你说啥?你意思是杨医生就是……就是那个收你信的人?!”
    “……很难接受?”陈叶无语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陆耘靠在一旁的墙上,拍拍胸口,“不、不是……你让我缓缓……居然是杨医生,好家伙,刚才一点没看出来……”
    陈叶又嗤了声,什么都没说。
    杨沐桐从病房回来,看看已经没什么事儿了,就准备下夜班,她昨天值班值的是黄金班,连带着周末,可以休息两天半。
    她打算回去看看祖父母,吃一顿饭。
    杨家老宅在旧城区,距离步行街不算很远的地方,一条叫凤凰巷的巷子里,是独门独户的两层半小楼带前后两个很小的小院子。
    宅子已经很老了,墙角都长了青苔,杨沐桐的车进不去,停在巷子口的公共停车位上。
    只有保姆阿姨在家,杨沐桐进了屋,一边换鞋,一边问道:“秀姨,爷爷奶奶今天都上班去了?”
    杨沐桐的祖父是国内有名的肝病学专家,容医大的教授,祖母则是著名的妇科医生,老两口退休后都被返聘到省医院,每周还会去出好几次诊。
    秀姨从厨房探头出来应道:“是啊,晚上才能回来吃饭,中午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随便吃点吧,面也行,我先回房间洗个澡。”她应完,抬脚往楼上走。
    家里很安静,杨沐桐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
    洗完澡下来,秀姨已经做好两菜一汤,清炒虾仁、红烧小排和蔬菜丸子汤,两个人一起吃完饭,她被秀姨打发去休息。
    直到晚上吃饭,才在家里见到下班回来的祖父母和父母。
    杨沐桐的父亲杨致远是市第一人民医院院长,母亲周悦和他同单位,是人民医院心内科的主任,夫妻俩性格迥异,杨致远性情温和中带有一点圆滑,周悦则要严厉刚直得多,尽管如此,他们在面对女儿时,关注的都是同一件事。
    “桐桐,最近有没有认识新朋友啊?”杨致远舀了一碗汤,笑着问道。
    杨沐桐还没说话,周悦就哼声道:“一看就是没有,就她这种性格,哎哟真是愁死人,一点都不知道主动的,能认识新朋友就有鬼了。”
    顿了顿,又继续抱怨道:“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以前让你好好学习,偏偏学人早恋,现在呢,都要成老姑娘了,又跟个尼姑样……”
    杨沐桐垂着眼,没有任何说话的欲望,一边挑着饭粒,一边就想起被周悦抱怨的,她的早恋。
    作者有话说:
    第五章
    杨沐桐的祖父母都是建国前生人,曾祖父曾是民国时的大商人,后来散尽家财支持新党,为人又仁善,在当时有很好的名声。
    但在特殊年代,这份名声未能庇护后代,当时杨沐桐的祖父母被划为黑五类下放农场,当时杨沐桐的父亲杨致远只有三四岁,小叔杨致和才满周岁,没办法带走,只好托付给老家的亲戚抚养。
    过了几年,动荡结束,杨沐桐的祖父母平反回城,被调往百废待兴的容医大,在凤凰巷买下一幢废弃的院子,重新修缮后,就是现在杨沐桐熟悉的老宅。
    再把两个儿子接过来,自此,杨家就在容城定居下来。
    和杨家经历类似的,是斜对门的陈家,两家的老爷子老太太下放到同一个农场,彼此扶持打气熬过了黎明前的黑暗,回城后又同时调到容医大,索性连房子都建在一处,成了通家之好。
    杨沐桐和双胞胎哥哥杨沐梧就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
    据杨沐桐的母亲周悦说,因为是双胞胎,生的时候比较艰难,杨沐桐出生的时候有点难产,医生都要下产钳去拉她脑袋了,才慢吞吞地出来,所以她憋得狠了,就有点不聪明。
    比起天赋卓绝、反应灵敏的双胞胎哥哥,杨沐桐的确逊色很多,杨沐梧从小就能说会道,学习能力极强,记性也很好,从小学就开始参加奥数比赛,没有不拿奖的,等到初高中,他在医学上的天分充分显露,并且对外科非常感兴趣,高考直接就考到容医大的八年制,毕业后去了申城,成了申城医科大附属第一医院一名肝胆外科医生。
    反观他的双胞胎妹妹杨沐桐,打小就不爱说话,性情有些胆怯,一开始是因为家里人怕她身体弱,出去了容易伤风感冒,所以都不带她出门,跟人接触得少,自然就怕生。
    后来呢,是她大了些,能出去玩了,但她从小反应就不太灵敏,又很老实乖巧,在大人眼里她是乖宝宝,但在小朋友眼里,她就是好欺负,于是大家会欺负她,次数一多,她就再不肯出去玩了。
    她的学习成绩还一般,杨沐梧擅长的奥数,在她这里简直就是天书,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追上哥哥的步伐,吊车尾地考进重点初中高中,到了高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压线进了容医大临床医学院七年制。
    至于八年制那种天之骄子才能上的专业,她是怎么跳都够不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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