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骞直到这时候才有胆子和宁端搭了第一句话,“大人,我们这是要……”
宁端看了他一眼,“釜底抽薪。”
王骞硬生生坐在椅子上打了个机灵,兴奋得手臂上每一颗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就这么直接杀进去?”
宁端沉默片刻,像是在怀疑席向晚的这位表兄是不是脑子不好使,“樊家有水牢,又擅作密道,我知道他们府中布置。”
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犯了个傻,王骞抓抓头发不耻下问,“那我们今晚就进去,以免夜长梦多?”
“不。”宁端坐在一旁检查自己肩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神情冷凝,“我们等。”
“等什么?”
“等樊家以为胜券在握的时机。”宁端言简意赅地解释完,简单地将伤口重新清理包扎完毕,像是根本察觉不到疼痛的木人,“希望不要等得太久。”
王骞刚才傻了一阵,这会儿又突然聪明了,“因为阿晚在等着?”
他一问完,就发现宁端冷硬的神情稍稍柔和了下来。
年轻首辅重新穿上衣服,道,“有八日不给她写家书,我怕她担心。”
王骞:“……”行吧,就我孤家寡人,王家一家都忙,谁也没空管我。
宁端说等,那是真的耐心地一天天等待着,连这家客栈的门也没有出过,又躲过了两次官兵冲进客栈里挨个客房抓人的排查。
王骞渐渐有些沉不住气来,他按照先前的计划扳手指算着时间,有些担忧,“按说我们这会儿都已经从海滨返回了,却始终没有消息送回去,海滨和汴京怎么办?”
宁端道,“海滨反了。”
王骞吓了一跳,过去几日的事情他是一无所知,听宁端这么一说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
宁端冷冷看了少年一眼,将他重新钉在椅子里,才继续道,“樊家一路过去,说降了五个州。”
“五……”王骞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有些口干舌燥,“那岂不是——”胜券在握?
宁端没有给少年解答太多,他看了一眼窗外岭南风格的街道和建筑,察觉到肩上一直没有好好处理休养的伤口在这潮湿炎热的气候中没有太多的愈合。
但他既然已经摸进了岭南,就不能错过将樊家头目击毙的机会。
樊旭海是个徒有其表的草包,樊子期瘫了下半身,他们都不会离开岭南,带军一路北上的虽然也是樊家的家臣和樊旭海的庶子,但到底不是真正的主使。
樊家的根就在岭南,便是真造反成功,迁移也是要持续一两年的大工程,此时此刻岭南才是他们的据点。
宁端预备在岭南就将樊旭海和樊子期父子双双击杀,没了他们二人这主心骨,樊家成不了大气候。
樊家大宅的地图和暗道,是都察院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从樊承洲和席向晚两人口述中艰难地复原出来的,其复杂程度令人咋舌,真正记得住其中每一条弯弯绕绕的人不多,宁端便是其中之一。
悄无声息进入樊家的机会只有一次,宁端知道自己必须得沉住了气才行。
他唯一担忧的就是远在汴京的席向晚,樊家军队一步步北上,看起来势如破竹,汴京此时定然人心惶惶,他又失踪多日杳无音信,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原先宁端随身携带的佩刀上还挂了席向晚亲手打的络子,进岭南城之前他却已经扔了,只将一条络子藏在了身上,却也被鲜血染了一角,变成一块暗色。
宁端用手指摩挲着络子上的编结,轻出了口气。
她必然还在等他。
他必然要回去。
*
席向晚从梦中惊醒过来,不出意料又见到屋里仍然是一片漆黑,习惯地坐起身擦了擦自己的冷汗,没唤外头守着的人进来。
宁端失踪这几日,她惊醒的次数也有好几回,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席向晚靠在床头算了算,发觉距离上一次收到宁端寄来的家书已经有了十四天。
她轻叹了口气,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起身,到书桌边将自己桌底暗盒中宁端先前寄来的家书又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尽是报喜不报忧的,正事都一语带过,甚至还有闲工夫和她说说路上趣事,哪里看得出是战时的家书。
“十四日……”席向晚自言自语地说着,将信纸重新折叠到放入了暗盒之中,咔嗒一声重新落锁。
她已经没了睡意,便合衣在床头静静坐了一会儿,将汴京、岭南一路上的一切都细细在脑中走了一遍,将宣武帝和樊家双方的博弈也统统化作了生动的画面。
若是按照宁端和宣武帝最开始的计划,宁端此时甚至或许都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而如今,樊家军还在中北部和王家三位带领的小股队伍打得不可开交,而汴京城中已然风声鹤唳,若无必要,满大街的家家户户都恨不得每天闭门不出以保平安。
天渐渐亮了起来。
席向晚听见了外头有人起身的声响,扬声道,“进来吧,我醒着。”
吱呀一声,翠羽应声将门推开,她的细眉拧在一起,“夫人,您又只睡了半宿?”
席向晚嗯了一声,“我心中有些不安宁,大约是有事该发生,便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