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早起床,梳洗停当之后,婉玉脸上也不抹药,直奔柳寿峰住的正房而去,立在书房门口等候,不多时小厮出来道:“五姑娘,老爷让你进去。”
婉玉低眉顺眼的走了进去,听屋中笑语晏晏,抬头一瞥,只见柳寿峰坐在书案后头,妍玉在旁边给他研墨,父女俩一派其乐融融之景。妍玉扭头瞧见婉玉,只见她脸上红印点点,眼睛肿得跟桃儿一般,哪有平日里的娇美模样,心中不由快意,刚想过去说几句关心的话儿,没想到婉玉“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给柳寿峰磕头道:“不肖女来给爹爹请安,磕头赔罪了。”
柳寿峰原本见她还有气,但听婉玉这般一说不由一愣,婉玉接着道:“爹爹昨日教训的是,婉儿已经铭记在心,日后万不敢做出格的事,若是再惹爹爹生气,不消爹爹打我,就是我自己也没脸活在世上!”说着眼泪汪汪的抬起头。
柳寿峰看了婉玉几眼,忽而皱起眉,冷笑道:“昨儿个你娘和姨娘,两个姐姐都送了药给你,你怎么不抹?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大早晨巴巴的凑到我这儿来?这般作态给谁看!”
婉玉心中一凛,脑中飞快一转,面上惶恐道:“爹爹,这是我自己要来的,爹爹因为我动了那么大的气性,嘴上虽不说,却暗自关心我是谁给我送药,婉儿知道爹爹用心,所以早晨特地来给爹爹请安,也好让爹爹放心,这伤是婉儿是故意不涂的,让自己疼几天,好长个记性。爹爹打我是因为疼我,婉儿万不能失了孝心。”
柳寿峰起初脸上淡淡的,但听到最后不由微微动容,道:“这顿打没白捱,却是进益了,知道孝道。先前的事你可知错了?”
婉玉忙道:“是婉儿做了辱没家门的事,不该忘了爹爹平日里的教导。”
柳寿峰缓缓点头,见小女儿认错,不悦之情淡淡消散,又见她脸上带伤,眼睛红肿,脖子上也有一道红印子,知自己昨日下手重了,心中也有些后悔。看她憔悴模样透着几分可怜,便道:“别跪着,起来吧。昨日打你,今天一早就知道过来认错,又明白父母用心,可见你还不是朽木。”说完略一沉吟,道:“你再歇一天,明日便跟你两个姐姐和你萱姐儿一同上学去,也多懂些道理。”
这一句正中婉玉的下怀,她站起来刚要开口,却听背后有人道:“婉姐儿先前病那一场还没好,如今身上又带了伤了,身子单薄,怎禁得起劳顿?要我说再多养两天才是。况且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只需将女红做好,念那么多书倒学一肚子酸气。”婉玉扭头,却见是孙夫人满面含笑的走了进来,将婉玉亲亲热热的搂在怀中摸了摸头。柳寿峰见妻子待婉玉和蔼,心中宽慰,暗道:“孙氏素来贤惠,旁人挑不出个错处,昨日若不是她拦着,我恐怕早将婉儿打个半死了。”心里不由对孙夫人多一层敬重亲厚。
妍玉见到孙夫人眼色,顺着道:“娘说的是,还是让妹妹再多歇上两天吧。况且妹妹往日里一念书就头疼。”
婉玉见柳寿峰神情动摇,脑中一转,赶忙道:“爹爹,婉儿的身子已经调养好了,明日愿同姐姐们去上学,好让姐姐们教我道理,免得日后让爹爹和娘亲操心。”
柳寿峰道:“那就这么定了。”婉玉趁机又索了笔墨纸砚等物,柳寿峰便随手将自己惯用的一套送了婉玉。婉玉自是欣喜,乖觉道:“爹爹是本朝的进士,大大的才子,用过的东西必沾着才气,我用了,保不齐也成了才女。”
柳寿峰听到此话自是受用,不由笑了起来。孙夫人母女各怀心思,但见柳寿峰笑了,连忙跟着陪笑,妍玉忍着气,脸上却一派烂漫道:“那赶明儿个爹爹也送我支毛笔,我也跟着沾沾光,咱们家里也多出几个女状元。”柳寿峰平素最疼爱妍玉,见她神态娇憨,便赏了她一枚小金锞子。
妍玉自觉扳回一城,满面带笑,用眼角去扫婉玉,却见她只垂着头恭敬站着,心里不由有几分失望。谁知柳寿峰忽然想起自己这二年竟没有赏过小女儿什么东西,看了婉玉一眼。他知道自己这小女儿不知眉眼高低,也不会讨好乖顺,今日忽然跟换了个人一般,话里话外的讨人喜爱,颇有亡故爱妾的品格了,心中不由欣慰,将自己夏日不离手的一把折扇递给婉玉道:“这扇子跟了我好几年,今日便送你了,这上头有四个大字,你回去问清楚是哪四个字,平日里多思考思考,改改你那浮躁的性子,想好了再回来答复。”
婉玉立刻双手接过,口中喊着:“多谢爹爹。”立刻便要磕头,柳寿峰一把拽住,低声叹道:“你若真改好了,我也算对得起你亲娘了”
妍玉脸上的笑容登时一僵,孙夫人忙扯了她退了出去。待出了书房,孙夫人母女双双进了正房偏厅,妍玉立刻扑进孙夫人怀中,跺着脚道:“娘,这可怎么好?爹爹把用了七八年的扇子都给了那小货,我听说那扇子还是前朝的,值钱不说,关键是这口气!这几个姑娘里除了大姐,谁长过这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