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掉外套的女性露出她的真面目来,大约一米六,很瘦,瘦到近乎皮包骨,有着一头火红的玫瑰短发,衬得皮肤病态的白。她腰间的是一个不大的工具箱,被安提诺小心地拆下放好,身旁的机械已经为她接上各类生命设备。
他半跪在地上抱起瘦小的女性,印象里虚弱的小女孩与现在紧闭着双眼的女性重迭,好像是跨越了时空。
他似乎也有这样与人隔笼对视的时候,只是他在笼里,对方也处在另一个“笼中”,在纯白的实验室与积满油污的捕兽笼间,仿佛两个世界的对望。
……ℙo⒅щ.čoⓜ(po18w.com)
玛莎医疗急救中心,安提柯的医疗舱被安置在了最顶层。他醒来很久了,那些用来腐蚀脏器的暗红粘胶已经被清除掉了,但副作用依然存在,让安提柯多少有些不适应。
他的身体与安提诺的不一样,他没有机械制成的骨骼与血管,这种腐蚀机械的粘胶对安提柯来说只会让他昏厥,却不至于带来死亡。
年幼的兽人还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记得有熟悉的记忆涌进脑中,催促他留住救他的人。
安提柯第一时间想要呼喊哥哥,但隔着玻璃望向自己的哥哥时,却发现安提诺的目光并没有在自己这里。
在他的医疗舱旁边,还有一个医疗舱,从外加设备来看,里面的人似乎比自己更加严重。即便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安提柯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哥哥这样的神情,像喜悦、也像绝望。大概是受气氛感染,安提柯停下了按下求助按铃的爪子,这种神情让他害怕,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
安提柯的母亲瑞格素斯是一位考古学家,不能抚养安提柯的理由也很简单——她活日无多,如果格利伦奥愿意,就抚养他长大;如果格利伦奥不愿意,她也为孩子找好了成长之路。
在安提柯即将离开母亲的日子里,她时常用这种眼神望着自己,当时的安提柯不知道为什么,同样也不知道自己的哥哥也会露出这种表情来。
安提诺隔着透明玻璃望向平躺着像是睡着了的女性,不自觉迈步又靠近了些,伸出爪子,按在了玻璃上。掌心氤氲开的热度在玻璃上凝结一层雾,透过这层雾气,一切都模糊起来。
他曾经想过无数个和贝格重逢的画面,却唯独没有想到,是这样隔着玻璃与她见面。
阿不思迪兰?弗里德里希?贝格,瓦茨曼?弗里德里希?贝格的独生女儿,消失在世界上的天才机械师,隔着玻璃,终于再次与安提诺再见面了。
他那颗机械心脏像是着了火、或者爆炸了,传来一阵阵悸动不安感,安提诺有很多事想问,但又垂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通讯,联络金眸的兽人:“夫斯塔。”
“嘿,老大,我在!”夫斯塔的脸出现在通讯屏幕上,见到安提诺的瞬间收敛了表情,立正站好,忐忑地望着安提诺——他们这是什么情况,简直像是最流行的小说里的桥段,霸道总裁与他的落跑娇妻!
“关于这次安提柯的事情……”浓蓝色眼睛的高大兽人注视着夫斯塔,又恢复了之前冷静的模样,“只需要透露一点信息出去。”
他的唇张合着,吐出一个词来:Gesch?pfe。
被造物。
等到他视频完,医疗舱里的女性还在睡着,只有胸前的起伏证明着她生的意志。
安提诺守在医疗舱外,认认真真望着舱内人。她似乎是因为应激晕了过去,贝格一向算不上体质好,检查报告显示这位瘦小的女性健康情况不容乐观,不只是生理,还有心理。
荧光试剂在血液中检查出了多种药物的迹象,甚至还有重金属。这样无序的状态让医生也难以在昏睡的状态下判断贝格究竟遭遇了什么。
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从曾经的小玫瑰变成了现在这样脆弱的模样。
医疗舱里的人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把安提诺的思绪又拉了回来。安提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旁边,他和安提诺有着相同颜色的蓝眼睛,身型却小了不少,正专注地盯着医疗舱。
高大的兽人垂眼看着弟弟,摸了摸他的头:“身体好一点了吗?”
格利伦奥当时将选择权丢给了自己的养子,这位半狼兽人从遥远的日落海滩度假区给安提诺拨了个视频过去,落日沙滩花衬衫与对面安提诺一身正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感。格利伦奥自从可以放手把事业交给安提诺,自己就过上了一种不怎么务正业的日子。养父抿了一口香槟,推了推墨镜:“事情就是这样了,安提诺,你觉得呢?”
安提诺看着被“丢过来”的小猞猁崽子,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好,我来养。”
安提柯大概是继承了母亲的基因,自幼体弱多病,几次徘徊在生死的边缘。安提诺一边是玛莎的财务报告,一边是医生的检查报告,在一种微妙的平衡里把安提柯养大。因为体质特殊,到现在十二岁,格利伦奥甚至没有向公众公开过安提柯的身份。他生病的时候,安提诺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象着,在星球的另一端,那朵又脆弱又漂亮的小玫瑰,怎么样了。
“这是救我的人吗?”小兽人的爪子戳着玻璃,看着躺着的女性,神情有些不解,“我好像见到了一点红色……大概是红头发?”
“她就是救你的人,”安提诺伸手,把安提柯的爪子从玻璃外抓了下来,“你还记得其他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