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徐田氏三人出来的公公也弯腰对孟文頫作了个揖,喊了一声:“孟大人。”
孟文頫半侧身避开,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公公可是准备要让人送徐夫人回去?”
将人接了来自然也要将人送回去的,何况太子对那位徐姑娘这般青眼,他是万不会怠慢徐家的人的,于是便如实道:“正是呢。”
孟文頫道:“正好我也要回去,不如让徐夫人和徐二少爷徐二小姐与我一道吧,也省得公公派人多走一趟。”
那公公显得有些犹豫,徐田氏见了,也跟着开口道:“孟大人若不嫌,民妇与孟大人顺道一起便可,也省得多麻烦公公。”让太子的人亲自送她回去,便是坐着马车,她都觉得压力倍增。相比起孟大人来,虽说也一样有些压力,但到底不能跟坐太子的马车比。况且孟大人一向宽和有礼,倒不会让她十分紧张。
那公公想了想,想着孟大人一向是个稳当人,让徐夫人并徐家少爷小姐跟他一道回去,应不至于出什么事,便道:“那就劳驾孟大人了。”
孟文頫道:“举手之事。”
徐田氏和徐鸾徐鸰坐了马车,孟文頫则是在前头骑马,然后一行人便从贺府离开了。
从贺府到龙梅县的徐家,便是坐马车也要三个时辰的路程。从贺府到知府的宅邸倒是近些,不过一个半的时辰便到了。
孟文頫先将徐田氏和徐鸾徐鸰先送回了徐家。
在徐家门口下了马车之后,徐田氏对孟文頫道谢道:“多谢大人了。”
孟文頫道谢道:“不过举手之劳。”
徐田氏却还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又道:“另还要多谢大人送来的那五百两银子,大人大恩大德,民妇没齿难忘。也请大人放心,民妇定会早日将那五百两银子还上。”
说起来,徐田氏给徐莺的那一千多两银子里确实有五百两是孟文頫送来的。她当日提前得到孟大人让人送来的消息,说莺姐儿可能会跟太子一起回京,她急着将嫁妆出手,根本卖不了好价钱,更不用说凑出一千两的银子来。
后面孟大人又让人送了五百两银子来,指明了是给莺姐儿的。她当时急着用钱,便也没有拒绝,只是跟送银来的人保证,这些银子她以后会慢慢还上。
孟文頫温声笑道:“我不急着用钱,这些银子夫人不用着急还。”
两边又客暄的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孟文頫便上了马告辞了。
徐田氏目送了他离开之后,然后才带了一双儿女回了院子。
里面,李姨娘就靠在院子里的一颗榆钱树上,一脸含笑的问道:“太太,刚刚那位是孟大人吧?”
徐田氏瞪了她一眼,并不理她,转身准备回屋子去。李姨娘却难得殷勤的跑了过来,笑问道:“太太,你可见着大姑娘了,听说太子殿下要带她回京城里去,是不是真的?”说着叹了口气,又感慨道:“我们大姑娘可真是有福气,整个龙梅县里都没人能比得上。想当初我和老爷筹谋着让她去给孟大人做二房,原想着这已经是极好的婚事了,没想到大姑娘竟还有更好的运到。”
说着想到什么,又对徐田氏笑道:“还是太太心中有计较,当日死活不让大姑娘给孟大人做二房,若不然大姑娘如今哪有这样的福气。”说到这里,又有些不满的道:“太太也真是的,虽说我的宝哥儿不是你亲生的,那也叫太太一声母亲,太太怎么这般厚此薄皮,只带了二少爷和二姑娘去见大姑娘,却将宝哥儿漏下了。”这是跟大姑娘处好关系的多好机会啊,偏偏让徐田氏给拦了。
徐田氏深恼她和徐秀才当日差点将莺姐儿给了人做妾的事,若她是个贱籍婢妾,凭她这样的事,她早就提脚将她卖了,可偏偏她是良籍出身,卖不得,打杀不得,下其他的毒手她又狠不下心来。
徐田氏眼神冷厉的看着她,道:“李姨娘,有这个闲工夫说这个,你不如帮着刘妈妈将家事一起做了。妾室半个奴,老爷抬你进门可不是好吃好喝供着你的。”说着将徐家唯一的老仆叫了过来,道:“刘妈妈,好好看着李姨娘将家事做完,若是她做不好,今晚就用不着让她上桌吃饭了。”
说完便带了徐鸾徐鸰进屋,留下李姨娘在后面恨得直跺脚。
若是以前,李姨娘肯定是不怕她这样的威胁的,她不让她吃饭,她自然可以拿了银子出去外面吃饭,还能吃更好的。只是自从前几年,徐田氏以妾室无私产为由,将她所有私房都搜刮走了,她便不得不受她磋磨。
徐田氏心狠得很,有一次可是真的三天三夜没让她吃饭喝水,那滋味可真不是好受的。她想撺掇徐秀才给她撑腰,结果徐秀才却也怕徐田氏怕得很。
另一边徐田氏带着徐鸾徐鸰进了屋之后,徐田氏摸了摸徐鸰的脑袋,道:“你先回你自己的屋子去,我跟你二姐姐说说话。”
徐鸰乖巧的应了,然后便高高兴兴的下去了。
等徐鸰走后,徐田氏转过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徐鸾,看的徐鸾心里直毛毛的,不由有些气弱的问道:“娘,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徐田氏道:“我问你,你今日在你姐姐那里做了什么?”
徐田氏心里记着梨香说的话,在太子住的地方她不好说徐鸾什么,回来在马车上,有孟大人在,她同样不好教训她,如今回到了家中,她总算没有了顾忌。
徐鸾心里有些心虚,但面上却不肯承认,反而故意装出理直气壮的模样道:“我做了什么了,我不就是想看看太子长什么模样吗,我做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了。”
徐田氏哪里不了解女儿的性子,越心虚就会将话说得越大声。
她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一把掌,拍得徐鸾“嗷嗷”直叫,她却一脸怒气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小小年纪就生出这么腌脏的心思来,请了先生叫了你这么多年的都读到哪里去了。白花那么多银子让你念书了,天理人伦都没学会。”说完心里更是恨得直咬牙,又在她身上上使力拍了几巴掌。
徐鸾在椅子上直跳起来,一边跳一边道:“我哪里做什么了,明明是梨香冤枉我,娘就只会听别人的话不相信我。”说着想到什么,又边哭便说起来:“你就是偏心,你眼里就只有姐姐,什么好的都先给了她,只会听姐姐的话,你还把我的嫁妆都给了她。你别忘了,我才是你亲生女儿,你凭什么这样啊,凭什么这样偏心。”
徐田氏被她气得都差点背过气去,跑过来抓住她一边拍着她的屁股一边道:“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自私自利的丫头。你姐姐去了京城无亲无故的,身上带着银子才能防身,你做妹妹的不知道担心她就算了,现在为了那点子嫁妆还计较起来了。”说着顿了顿,又接着道:“你离出嫁还有好几年,我不会再给你攒一份嫁妆,难道我还会让你空着手出嫁不成。你姐姐自小就宠着你,看看你现在说的话,良心都长到狗肚子去了。”
徐鸾一边哭一边道:“她那里对我好了,她要是对我好就不会抢我的东西,她以前都是装模作样做给你看的,只有你才会让她骗了以为她是个好人,她心机最深了。”
徐田氏气得指着她都说不出话来,面上是一脸的伤心失望的神色。
她在房间里转了几圈,从桌子上找了一双还没纳完的鞋子,拿了就在她屁股和背上“噼噼啪啪”的打,一边打一边气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你姐姐白疼你了,真是白眼狼。”
打了十几下,徐田氏到底心疼女儿,怕打坏了她,最终扔了鞋子,指着她道:“你这几天好好呆在屋子里不许出去,好好将书再读一篇,想清楚自己哪里错了,不想清楚别想出来。”说完转了头,从屋子里打开门出去了。
徐鸾边哭边摸着被打疼的屁股,抹着眼泪碎碎念道:“偏心,偏心,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是错的,只有徐莺做的事才是对的,我就知道,你心里巴不得徐莺还是你生的呢………”
☆、第七章
徐莺坐在车厢里,掀了帘子往外看。
道路的两旁站满了穿着粗布衣裳的百姓,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或看热闹或高扬着手高呼“殿下,太子殿下”,里外三层的护卫持着剑将百姓拦在大路的外边。
八月十七,宜祭祀、出行。而太子的车驾选在这一日,也终于启程返京。
几十辆马车在道路上浩浩荡荡的排成一队,车队的后面还跟着几千人的护卫。
徐莺坐的朱轮华盖车在既不前面也不显后的位置。走在最前面的是太子以及贴身伺候太子的人的车马,而她的后边,则是和她一起侍奉太子的另一位女子,郧阳江家的小姐江婉玉。
徐莺虽然和这位江小姐是一起伺候太子的,院子挨着院子当邻居也当了三四个月,但交情实在说不上深。
早在她们刚进去贺宅时,教她们规矩的姑姑就提点过她们“在府中千万不要乱走,太子若要你们伺候,自然会召你们过去或去你们的院子。去给太子送汤送水的事情也不必做了,太子身边的人自然会将太子照顾好了。姑娘们若是乱走万一被当成刺客处置了,一个不好就是丢命还要连累家里人的事。”
鉴于姑姑的话,她自来极少出门,太子不召见的话,活动的范围基本也仅限于她住的那个院子。而这位江小姐也如她一样,等闲并不轻易出门。
有时她们偶尔能碰见,也不过是点个头致意。
徐莺虽和这位江小姐不熟,但对她的家世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比起她小民的出身,这位江小姐的家世则要好上许多。
江家是郧阳府出了名的富户乡绅,家中坐拥几千亩良田,江小姐在家中是嫡出的长女,其父亲在郧阳有个乐善好施的名头,常施粥接济穷人。而比起她这种被知府老爷看上后直接“请”去伺候太子的也不同,这位江小姐则是因其父亲江员外买通了关系,亲自将女儿送到太子身边的。
或许是出身好的原因,这位江小姐不仅容貌惊绝,才情亦是过人,琴棋书画信手拈来。徐莺就曾听梨香打听道说,太子去江小姐院子时,最喜欢的就是听这位江小姐弹琴。
车驾一路到了城门口,然后在郧阳各地官员的恭送下,一路往西南方向的官道而去。
从郧阳到京城,需经五天的陆路取道镇江,然后从镇江坐船经京杭运河,经二十多天的水路直接到京城。
这一路赶得有些紧,然后在第五天临中午的时候到了镇江码头,然后在当地官员高呼“参见殿下”和“恭送殿下”的声音中上了挂着金黄“皇”字的大帆楼船。
楼船有三层,她和江小姐跟太子坐的都是同一艘船,住了船的第二层,两人各有一间屋子。
房间布置得十分华丽,帘幔缭绕,桌椅屏风茶具摆设等一应俱全,简直跟家中的闺房没有两样。
徐莺一上船便脱了帷冒,然后伸手锤着自己的手臂和腰。
坐在马车上的那五天,对她简直就是一场折磨。古代的马路,哪怕是官道,也绝对不像现代的柏油路,坐在汽车上都感觉不到颠。她前世可是连坐汽车都会吐的呀,你能想象坐在马车上一路上下震荡像地震,马车一停下来感觉世界都在转的感觉吗,有时候她难受得受不了的时候,都恨不得下车去跟太子说“亲,你让我走路吧。”
而那路上的灰尘大得,终于让她明白什么叫做“一路风尘仆仆”了,那真的是尘土飞扬啊,走一天的路,她的身上都能沾半斤的灰。
梨香看着徐莺的样子,开口道:“姑娘,您若觉得疲乏,不如先洗盆澡。”
徐莺不由惊讶道:“这里有水可以洗澡吗?”但话一说完她便觉得自己傻透了,太子的船上,怎么可能会没水洗澡,有谁敢让太子二十几天不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