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诀看他一眼,面上似笑非笑,“放心,我不会把你为人更改寿元,还将生死簿刻印给我的事说出去的。”
判官闻言松了口气,“多谢了。冥府事务繁多,小人就先告退了。”
话毕他不敢多留,立刻离开了神庙。一直到跑出神庙方圆百里的范围,判官才停了下来,此时月已上中天,天地一片寂静安宁,可他身为冥府阴神,毫不费力就看清了隐藏在这祥和表象下的乱兆。而这乱象的起源……他不由回头看了一眼相隔百里远的那座山神庙。心底暗暗叹息:若不是有把柄落在那人手里,他怎么敢跟这种夺人寿元的邪神打交道?然而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判官,又能做得了多少?只愿那邪神能信守承诺吧!
……
判官走后,山神庙便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临诀躺回摇椅上,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膝盖,月光从窗外斜斜落进来,照出他黑色衣领上不易令人察觉的暗纹。
片刻后,贡台斜后方的黑色帘子被人挑起,一身红衣、容光绝艳的女子出现在帘后。她瞧了一眼神庙内,见只有临诀一人,立刻从帘子后走了出来。
“主人?”她走到临诀身前,小心道:“可问出您的身世了?”
“呵。”临诀轻笑一声,说不清那笑容里是嘲讽多一点还是喜悦多一些,“他说我前世是个小国国君,是殉国而亡。你信么?”
“这……”红衣女子斟酌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临诀倒不勉强她,他坐起身,支着下颌道:“我是有那么一点印象,不过与其说是前世,倒不如说是前世的前世了,真前世我倒是还隐约记得。只等那个人下来就能知道了。”他目光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须臾才看向红衣女子,“朱槿,人带来了?”
红衣女子连忙道:“带来了,现在就见吗?”
临诀颔首,“早点办完,我也好早点回去。”
朱槿应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刚刚出来的那道帘子内,没一会儿,她就领着一个年纪在十七岁上下的少女走了进来。
这少女相貌平庸,只能勉强说得上清秀,一身寡淡的素衣更显得她黯淡无光。
见到临诀,这少女一双平淡的眸子霎时被点亮,她越过朱槿扑到了临诀面前,抓着他的手急切道:“帮帮我吧!求您再帮我一次吧!”
临诀动作轻柔地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见对方满脸急切,他微微一笑,“你想要什么?”
少女抿了抿唇,睁大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心头扑通扑通一直跳,她小声道:“我想要一张和您一样的脸。”
临诀微微一顿,“我的……脸?”
少女重重点头,声音比刚才大了些,“可、可以吗?”
临诀示意她去看贡台,紫檀木做成的贡台上摆着一尊神像,那神像一身黑衣,手中拿着把剑,一张脸被面具遮了一半,而那张面具的左边,还刻着某种她不认识的花纹。
那贡台上的神像显然同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一模一样。
贡台上的香炉中只有炉灰没有香,供桌擦拭得纤尘不染,一旁还摆着一只碗口粗的竹筒。
临诀道:“你的寿命只剩下四十年,可要想清楚了。”在此之前,这少女就同他做过一次交易,用之前一半的寿元换她父亲升官晋爵。“你若是还要再换,就只剩下二十年的寿命,想一想值不值得。”
这少女听到她只有二十年可活,面上露出几分犹豫来,然而这点犹豫很快就消失了。她定睛看着临诀即使被面具遮掩了一半依然显出无尽风华的脸,想起之前那惊鸿一瞥的震撼,心里的念头愈发坚定。
“我换!”她大声道:“我就想要一张和你一样的脸,可以吗?”
临诀微微一笑,“去上香吧!”
少女眼睛一亮,立刻走到贡台前,从供桌上那个碗口粗的竹筒里摸出一根线香来。
这仪式她已进行过一次,这次自然是驾轻就熟,点燃线香后,她双手举着香在神像面前跪下,大声念道:“信女秦瑶,愿将余下一半寿命献与极乐山神,此生无悔,天地为证!”
落下誓言后,她将线香插入了香炉之中,待到线香燃烧到一半时,一直站在一旁的朱槿将之吹灭了。
与此同时,站在神庙内的素衣少女身子晃了晃,脸色倏地惨白。那根线香燃烧的,正是她的寿命。
朱槿扶住摇摇欲倒的少女,手掌在她后心一拍,精纯的灵力打入她体内,少女惨白的脸色瞬间浮起了一层粉色。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精力,秦瑶立刻期盼地看向临诀。
临诀略一颔首,道:“不过你毕竟是女子,有些地方还是要改改的。”男子的脸庞轮廓太过刚硬,如果一分不改放到女子脸上,实在有些违和。
秦瑶连连点头,“这个我明白。”
临诀下巴一抬,示意朱槿带她去神庙左侧的小屋里……
两日后,一身素衣,头戴幂篱的女子抚着脸走出了这间隐藏在山林中的神庙。
临诀站在神庙门口,看着她消失在山中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后侧头对身边的朱槿道:“我回去了,你好好看着神庙。”
红衣女子含笑点头。
临诀又回头看了一眼贡台上的神像,转身走下了山。
第2章
极乐山曾经是一座扎根在北地幽州城外的灵山,后来临诀误打误撞地闯了进去,抢了那个山神的神位,还将整座极乐山炼制成法器,从那以后,极乐山就成了一座时隐时现、飘忽不定的鬼山。不过对于某些人而言,现如今极乐山上不被天庭承认的那位邪神,却是个令人向往的存在,比如情愿用一半寿命换脸的秦瑶……
临诀用剑鞘拨开面前的树叶,顺着一条被踩出来的山道一路往下走,不多时就下了山。
在他一脚踏上平地后,身后林木葱郁的极乐山便被一片烟雾笼罩,眨眼间消失不见。他握着剑,头也不回地往临川城中走去。
这时已经入秋,天气凉快,临川城中各条主道上行人稠密,街边商铺小摊上人声吵杂,打马而过的侠客、挑着担子的农夫、推着小车的商贩、挎着篮子的妇人、嬉闹而过的孩童……在城中绘成了一片繁华热闹的人间图景。
临诀随意挑了间茶楼,一进门就被小二引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那地方一抬头就能看到坐在茶楼中央高台上说书的先生,一侧身就可看到城中风景最好的静女湖,虽比不上楼上雅间,也是十分不错的了。
临诀心中满意,随意赏了小二几枚铜钱,又叫了一壶龙井一碟花生,就此坐下。
说书的先生歇足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拍了板子,继续往下讲。“众所周知,这铸剑山庄是江湖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势力,如今江湖上排名前十的名器宝剑中,就有七件出自铸剑山庄。今天,我们就来说一说这铸剑山庄的庄主。”
闻言,临诀喝茶的动作一顿。
他放下茶杯,一只脚随意抬起踩在条凳上,抬头去看那坐在台上的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穿着件不起眼的灰色长袍,身前摆着张木桌,面容清瘦,颔下留须,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说起了这铸剑山庄的庄主,那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十二年前,武林各派为了一个盟主之位打得那是不可开交,天地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