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雁瞪眼,“……你才毛糙。”
齐褚阳不跟她争,这小姑娘自尊心颇强,容不得输的,这事横竖争了无益又无意义,那就让着她吧。
从院子出来,柳雁见有人蹲在前院树下,背影分外孤独,可又不敢喊,想悄悄过去,可柳定泽还是听见了动静,回头看见她,便抓着石子朝她摆手,“小侄女。”
柳雁硬着头皮走过去,见他指甲上都有了泥,不由冲伺候他的下人发脾气,“你们又不好好看着我四叔,不会让我四叔去石桌上玩石子吗?就光看着,真该将你们赶出去,月俸也别想要了。”
别说那婢女,就连齐褚阳也被她凶巴巴的模样吓了一跳。只是这回,却觉得她一身正气,傲得十分好。
那两个婢女被分到四房伺候个傻子确实不上心,没人瞧时总会薄待柳定泽。今日被她抓住,也吓了一跳,“七姑娘饶命,四爷趁我们不注意就去地上玩了,我们拦不住啊。”
柳雁冷笑,“那不会拉他起来,再去打了热水给他洗手吗?”
婢女一听,当即去打水了。柳雁瞧着她们这可恶背影,恨恨道,“我真想找祖母卖了她们。”
柳定泽拉住她,嬉笑道,“她们挺好的。”
“好个什么呀。”柳雁快被这傻叔叔气坏了,“我去换两个我房里的给四叔。”
“那她们呢?”
柳雁满眸透着狡黠,仍是用着童真的腔调说道,“放我房里呀。她们不是不上心么,那就让我来教教她们怎么做好下人的本分吧。四叔放心吧,雁雁会好好对她们的。”
柳定泽这才笑着点头,“嗯嗯。”
他听不出话里的意思,齐褚阳可是听出来了。他有些诧异的看着她,用一张天真的脸说着锐利似刀的话,还说得这样镇定,胳膊隐隐起了鸡皮疙瘩。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柳家的下人对她比对老太太都更唯唯诺诺了。
“褚阳哥哥。”
听见她叫自己,齐褚阳收回思绪,看着这俏皮白净的脸,眼眸满含灵气,不带分毫戾气,跟初见时和方才教训人时全然不同,几乎让人忘了刚才她笑里藏刀的模样。
仔细想想,才明白,柳家七姑娘,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柳雁见他又呆了,恼道,“去梅林呀。”
得,还没暗暗夸完,她又变脸了,齐褚阳忍不住笑笑,“好。”
柳雁只觉他也傻了,好好的笑什么,不过……这笑爽朗真挚,倒是好看的。
☆、初冬飘雪
第二十五章初冬飘雪
齐褚阳虽然在柳家待的日子不算太短,但京城还没有好好看过。从车窗往外看去,冬日的清冷已蔓延满京,再过两个月,就要过年了。过年……今年却无父亲相伴,幼时丧母,如今父亲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可他得努力,期盼有一日,知晓父亲行踪时,能将他接回,有足够的能力好好孝敬他。
梅林离得稍远,马车赶到林前,已经看见几辆马车齐整地停在一侧。
柳雁下了车,先找了一圈,果真见着宋家马车,估摸宋安怡在里头等她。转身看去,哥哥姐姐和齐褚阳都在后头,便自己独自往前跑。进了大门,还没找她,就听见她的声音了,“雁雁。”
她偏头看去,那穿着锦面小棉袄的不就是宋安怡,欢喜朝她摆手,“宋宋。”可这招呼还没打完,就见待客的亭子那走来一个衣着华丽的美妇人,站在好友旁边,微微冲自己点了点头。她脸色微微一沉,这美妇人,就是宋宋的继母鲁氏。
鲁氏年轻貌美,过门后生有一子,对原配所生的三个孩子极为厌恶。原配两子养在祖母身边,还能得其庇佑。宋安怡虽得祖母疼爱,但因是姑娘家,到底不及孙儿那样重要,也因年迈,没那精神气去管三个孩子,便将宋安怡交给鲁氏养。
宋安怡性子软弱,受了欺负也不敢言,偏鲁氏又爱挑她刺儿。柳雁知道一些,却非家事不能帮扶好友,对鲁氏很是讨厌,却又无可奈何。捉弄她的法子不是没有,只是最后记恨的还不是宋安怡?
这会在这梅林见了她,简直就是大煞风景。
宋安怡朝她走来时,一个劲的挤眉弄眼,生怕好友以为是她领着鲁氏来的。
柳雁当然明白,这鲁氏可是她和宋宋难得一致讨厌的人。待她走到前头,她便拉住宋安怡的手,“我落了东西在马车上,宋宋快陪我去拿。婶婶,我们等会就过来。”
鲁氏红唇微抿,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只是她是侯爷女儿、将军女儿,这面子能不给么?本来若非夫君要她带宋安怡来,她也懒得带,看着就觉生厌。面上便带了笑,“去吧。”
柳雁也是冲她嫣然一笑,拉着宋安怡就走,转身之际,笑意骤散,嫌弃之情铺满于心。
还未到梅花开放的月份,只是今年比起往年来更冷三分,冷冬催花开。进了梅林,不如听闻中红梅绿萼满枝头。不过偶有清香迎面扑来,暗香引路,偶见几朵,也有疏影清雅、从容潇洒的意味。
齐褚阳一路看着这稀疏梅花,风过枝头,巧见梅瓣飘飞,似碎玉跌落。驻足停看,直至无花飘散,才回过神,而前头众人已经走远。
“我瞧见柳雁的马车了,她也在里头。”
听见有人提及柳雁的名字,齐褚阳往后头看去,只见是个跟柳雁一样个头的小姑娘,眼神和语气都显得傲气,简直又是一个活脱脱的柳七姑娘。这一看心中连带着感慨,又想柳雁跑哪去了,不会在林子里迷路吧。
桉郡主今早出门,又听父王提及柳雁,说她如何如何聪慧,烦心极了。这来梅林散心,又碰见她,哪能不恼。隐隐察觉有目光往这看来,抬眼看向即将擦身经过的旁人,不由瞪了一眼那少年,“看什么。”
齐褚阳微微回神,才觉视线落她身上了,正要说,却见她肩头上落了只虫子,稍稍指了指,“你左边肩上,有只虫子。”
桉郡主余光一看,果然有只丑陋的虫子趴在那,吓得她尖叫起来。下人顿时慌了神,要去捉那虫子。齐褚阳的耳朵又遭殃了,不由神伤,他来京后,怎么总是碰见嗓门尖锐的姑娘。他镇定抬手,将那虫子扫去,“好了。”
桉郡主惊魂未定,窝在嬷嬷怀里好一会,才探头瞧他,穿的衣裳并不算华贵,束发的玉环倒是晶莹剔透,富贵可见,可见家世不差,但对这少年,她却一点印象也没,“你是哪家的孩子?”
这样无礼,他还没来得及苦笑,就听背后有人叫他全名,“齐褚阳。”
他回身看去,就见柳雁皱眉走了过来,见她好好的,笑道,“我以为你在林子里迷路了。”
“我才不是那种不认路的笨人。”柳雁看了看桉郡主,“巧啊。”
桉郡主抿高了唇,“才不和你巧。”
柳雁真想朝她哼声,一刻也不想多待,出于道义,对落单的齐褚阳问道,“我走了,你走不走?”
齐褚阳觉得这不是给他选择,只是客气的问他而已,能说不走么?那恐怕她又要凶巴巴了,所以只能是她去哪,他就去哪,“走。”
柳雁对这回答还是很满意的,走了几步问道,“我哥他们呢?”
“看了一会梅花,没跟上。”齐褚阳随口说道,“方才那小姑娘和你挺像的,脾气一模一样。”
在旁跟着的宋安怡咽了咽,这话虽然有那么几个人说过,但雁雁最讨厌听见的就是这话。这小哥哥要遭殃了吧。
柳雁的脸色确实不好了,拧眉看他,“哪里一样了,才不像。”
齐褚阳细细想了想,“确实有些不一样的。”
她追问,“哪里?”
真要说,齐褚阳却说不出个具体的,只是心里感觉是不同的,笑答,“不知道。”
柳雁撇嘴,不知道还说有不一样的,太敷衍了。
齐褚阳倒不是敷衍,兴许是同她待的时日长,因此感觉有所不同。虽然她总是凶人,可到了该讲理的时候,还是会以理为上,不至于蛮横无理。
梅花冲寒绽放,影随风动,缕缕幽香直入心脾。树下行人步伐缓慢,将梅林清雅景致收在眼底,印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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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得梅开,初雪也应景而来。散散落下,飘飞京城,怕是到了夜里,雪便要铺得满城白絮。
李墨荷此时正在王大学士家中做客,和众妇人屋中品茶,不知谁道了一声“落雪了”,惹得她们纷纷起身去看。
冬日并不是李墨荷喜欢的,只因当初一家人贫困时,衣裳也不多一件,每到冬日,便会冻伤手脚,又痒又疼。这几日天冷,早起都见地上铺霜,手又开始痒了。一听说雪落,不免有些担心的将手握紧,真不愿出去,就怕手又冻得更伤。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今日真该去梅林那边,便能亲眼见这两景入画了。”
王夫人听见宾客有此一提,笑道,“我们家后院中,倒是栽有一株梅树,不如去瞧瞧。”
这一说,众人都起了兴致要去瞧。唯有李墨荷担忧她的手,这担忧之色在脸上停了片刻,刚巧被旁人瞧见,问道,“柳二夫人不舒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