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心酸的接过鱼汤,低着头一口口的喝着,不想让大女看见她发红的双眼。入口的一瞬间,孙氏有些愣住,这鱼汤……她忙抬头看了一眼,奶白的鱼汤,嫩白的鱼肉,味道更是鲜浓。
孙氏抬头道,“阿蝉,这是你煮的?”
楚蝉笑眯眯的点头,又把之前同曾氏说的话同孙氏说了一遍,解决了鱼汤做法的来历。见孙氏心酸想哭的模样,楚蝉晓得不能明目劝孙氏想开,只能从别的法子入手了,她轻轻的依偎在孙氏身边,眼睛有些红,“娘,您不知道,今儿早上您突然倒下的时候女儿快吓死了,女儿真不敢想娘要是倒下了,女儿该怎么办。”不等孙氏说什么,她又继续道,“大兄和二兄也吓的不成,都道娘是平日出去做活计太累了导致的,今儿一早,他们就出门寻活计去了。”
孙氏一听,心里自责的很,是啊,都十年了,她自个都把孩子拉扯大了,都没指望过孩子她爹,这会又是作甚,就算带回平妻又如何,儿女在她心中才是最重要的。这么一想,孙氏心中的不甘也去了几分,连带着都觉得心口处不闷了,舒坦多了。
又听见女儿道,“娘,以后您再也不用辛苦的早起洗衣煮饭了,阿爹带回个婢女,有婢女做活就成了,阿爹也回来了,赚银子的事情就交给阿爹去,娘只管在家享福就是了。”
孙氏被女儿这番话给逗乐了,抱着女儿在心底叹了口气。
楚蝉劝着孙氏把鱼汤都喝了,鱼肉也吃了,又喂了一些豆饭这才出去吃了饭。
大家都吃完了,给她留了豆饭,咸菜和菜羹。
豆饭是黄豆和黍也就是黄米煮的,入口粗糙,难以下咽,咸菜也只有咸味,菜羹更是清淡的不行。
楚蝉还是一口口的都吃完了。
刚吃罢,二兄楚弘就进来扔了一小包东西在楚蝉身上,“东西还热乎着,赶紧吃了吧。”
楚蝉打开油纸,发现里面是一小块烤肉,大概有半个拳头大小,楚蝉去看楚弘,楚弘道,“你前些日子不是嚷嚷着想吃肉吗?今儿我同大兄出去帮忙抗东西了,东家给了二十个圜钱,还给了一小块烤肉,你快些吃了吧,省的给那小儿看着又要闹了。”
楚蝉心中有些酸涩,前世时候,父母过世的早,她一直跟着爷爷生活,爷爷在她大学时也过世了,后来大学毕业,出去工作,很久没有感受亲人间的温暖了,再加上做的工作也压抑,还是同事的排挤,楚蝉第一次觉得来到这地方似乎也不错,至少还有疼她的娘和长兄们。
前世她的工作怕是没多少人肯接受,她是法医,爷爷其实不希望她做法医,而是希望她继承家业,据爷爷说,楚家祖上都是在宫里头做御膳大厨子的,不过楚蝉最后还是选择了法医,原因也很简单,她喜欢的人就是做法医的,隔壁的青梅竹马,从小就暗恋,后来人家学医,她也跟着了,做法医,她也跟着了,学法医对中医没多少了解,学的也都是临床(西医),化学,生物,数学这些的。
可惜并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马都能相互喜欢上,前世的她太普通了,容貌普通,性子软弱内向,邻家哥哥自然没有喜欢上她。
“快吃了吧。”楚弘又道,今儿东家就给了这么一块烤肉,他和大兄都决定留给阿蝉的。
楚蝉断了回忆,看着瘦高瘦高的二兄,心里暖暖的,她把烤肉分成三小块,递给了楚弘两块,“跟大兄和二兄分着吃吧。”
楚弘看了眼楚蝉忍不住撇嘴,“瞧你瘦的都跟猴一样了,你赶紧吃了吧!”
楚蝉晓得就算平日里大兄跟二兄有些不着调,可家中困难时两人却是真心为家里着想,早上出门她就晓得两人定不是出去玩的,而是找活去了。就算平日兄妹之间偶有拌嘴,可大兄二兄还是关心她的。又如何肯一个人吃了这烤肉,硬是塞给楚弘,让他带给大兄,三人平分。
二兄出去的时候,楚蝉还跟在身后吩咐,“二兄,你跟大兄可莫要在出去帮工了。”两人都还是少年,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也跟不上,做这种体力活只会弄垮了身体。
况且,楚蝉知道父亲今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周氏这次要大出血了。
周氏伺候好楚老爹,用了些豆饭就有些吃不下了,直接回了房,她今儿心情郁闷,早早的就歇下了,不想躺着没一会,楚父就进来了,脸色沉沉,直接道,“家中的银钱了?”
周氏心中一惊,慌忙坐起,“家里头哪儿还有什么银钱啊,之前每月要给这边寄银钱,那边也需要花费,后来你退军虽给了几贯钱,可回来的时候也都用的差不多了……”
楚父心头气的有些狠了,之前在夷州所有的一切都是交给周氏打理,他从未过问周氏给这边多少银钱,今儿这么一闹腾,他晓得周氏每月给这边的银钱怕是没有多少。他每月少说也有一贯钱,偶尔有战争,从俘虏身上得到的银钱和值钱的东西也都归他们自己了,都是交给了周氏。
回来后也没人同他诉苦,要不是今儿母亲多嘴说了句,他根本不知家中已经这么拮据了,他作为父亲,竟要两个儿出门赚银钱养家,可他的平妻和小儿小女却是绫罗绸缎的穿着,金钗银簪的带着,婢女使唤着。
楚父沉脸道,“在夷州的时候,你每月给这边多少圜钱?”
周氏脸有些发白,呐呐道,“五……五百……”
楚父喝道,“到底给了多少!”
“一……一百……”眼看着楚父脸黑如炭,周氏愁眉苦脸,“原郎,这不怪我,在夷州的时候各种花费都需要开支,请你的同僚吃饭喝酒,还有给上峰送些礼,哪样不需要银钱?我也实在是没有法子啊。”
☆、第5章
楚父长的好,当年去夷州正直壮年,一表人才,得伍长之女周氏看中,楚父承认自己当时的确有雄心,想爬的更高,也没有顾及家中的妻儿,他一个家事落魄的落魄户在这种地方行事该有多艰难,自己也就动心了,他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周家,自己已经有妻儿了,周氏却不介意,只说为平妻即可。
想起往事,楚父真觉得自己给猪油蒙了心,喘着粗气道,“家中的情况你也知道,阿爹和淑文都病着,家中一个子儿都没了,我也不可能让两个孩子出去做活补贴家中……”
周氏心中惴惴,就听见楚父顿了下继续道,“家中都很朴素,你和珍儿穿金戴银也实在不像话,传出去没得让街坊们笑话,且家中实在拮据,你跟珍儿整日也不必再穿这些绸衣了,金钗银簪也不必带了,都拿去卖了补贴家用吧。”
周氏不可置信的看着楚父,在夷州时,楚父对她也是情意绵绵,对孩子也好的没话说,可怎么都没想到,一回来垵口县就全都变了。
楚父说完看着周氏,神色没刚才那般阴沉了,“荷香,我再问你一次,你身上可还有银钱?”
周氏咬牙,“原郎,你为何不肯信我?是真的没有了。”她就不信原郎真这么绝情,会把她的衣裳和首饰都拿去卖掉了。
楚父却是一声不吭了,直接跛着脚一步步朝着周氏的那个上锁的大木箱子走了去,周氏慌了,忙从榻上下来了,“原郎,你这是要作甚?”
不等周氏走进,楚父已经砰地一声砸在了箱子上,硬生生的用拳头把箱子顶给砸破了,周氏目瞪口呆。几下的功夫楚父已经把箱子给打开了,里面装着的是周氏的衣物,翻找了一会,楚父很快在箱底翻出一个雕刻精美的小木盒子。
周氏一看楚父手中的小木盒子就慌了,楚父用蛮力打开小木盒子,瞧见里面装着的东西时手都有些抖了。
小木盒子里竟装着一叠金叶子,楚父粗粗的数了下,三十片金叶子。
一贯钱可以折换成一片金叶子,这就是三十贯钱啊,三万圜钱啊。
他的妻儿父亲在家吃苦,可他的平妻穿金戴银存下这么多钱却是不肯拿出来。
楚父喘着粗气问,“这是什么?你不是没银钱吗?”
“原郎,这……这是我的嫁妆,总不能用我的嫁妆补贴家用吧!”周氏脸色涨红,声音都尖锐了不少。
楚父冷笑,“你的嫁妆?要不要把你的嫁妆单子拿出来对对?虽过了十年,可我也不至于老糊涂了,不记得你的嫁妆有些什么了!”
当年周氏嫁给他,嫁妆不算少,可也都是一些家俱用具之类的,并没有银钱。
见周氏支吾说不出话来,楚父恨声道,“你用着我赚来的银钱穿绫罗绸缎,买婢女伺候,却不肯善待我的妻子和儿女,周氏,你可真是狠心!”
楚父说罢不再理会开始哭泣的周氏,捏着这三十片金叶子出了房,去了曾氏的房间。
不一会,曾氏房间就传来叫骂声和哭声,“这个狠心肠的东西,我们在家吃糠咽菜,她在那边用你的饷钱吃香喝辣,还存下这么多银钱,愣是不肯拿出来给我们做家用,要不是你去搜了她的箱子,是不是我们饿死了她就开心了!这黑心肠的东西,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小的,就算要管家,也是淑文来管家!”
还有楚父低低的劝说声,曾氏怎么会甘心,足足骂了小半个时辰,最后还是累了才停下的。
曾氏也真是气恨了,这周氏真是可恶,儿子这些年来怕是因为内疚不敢告诉她们娶平妻的事情,自己和淑文也担心他在过的不好,花费太大,就算日子在艰难,也从未在书信中抱怨过。
楚父又劝说了几句,让曾氏把金叶子都收好,想了想又说,“娘,以后家中到底还是要交给淑文打理,这金叶子你收起来一些,也给淑文一些。”
曾氏有些不大乐意了,想了想还是没拒绝,毕竟跟周氏比起来,孙氏实在太贤惠了。
最后曾氏收了二十片金叶子,让楚父去给孙氏十片金叶子。
楚父又过去了孙氏的房间,孙氏这会也没休息,跟楚蝉说着话,方才那边的吵闹她们都听见耳中,并没有出去劝说。
两人见楚父进来,楚蝉忙起身,“阿爹,您来看娘了?”
楚父十年未跟孙氏一块生活,回来后孙氏忙着照顾阿蝉,接着又病倒,两人还没怎么说过话,这会楚父更是呐呐不知如何是好,只把手中的十片金叶子递给了孙氏,“三十片金叶子,给了娘二十片,这十片你收着。”
孙氏一楞,忙拒绝,“不成,不成,给娘收着就好了。”
一般家中都是婆婆管家,孙氏自嫁到楚家,赚的银钱都是交给婆婆收着的,婆婆虽有时爱发脾气,可也不是个坏人,孩子们想吃什么或者病了,她都会给银钱,不会藏着掖着。
楚蝉笑道,“娘,阿爹给您的,您快接着吧,祖母年纪大了,以后家中还是要娘管家才是。”
楚父也跟着点了点头,见孙氏有些疲惫的模样,呐呐道,“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等楚父离开,楚蝉看着楚父的背影有些复杂,说到底这是她这具身子的阿爹,可她对这阿爹真是一点的感情都没有,一是因为这爹离开十年,原主都他都没多少感情,二来,楚蝉讨厌渣男,就算楚父有意悔过,可他的的确确伤害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今儿注定是好几人不眠的一夜,对楚蝉来说,这些都不是事儿,她一夜好眠。
至于楚父,他让曾氏收拾了一间空屋子出来,自个睡在了空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