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脸涨红,从大象鼻子里拿过那朵菊花,大象果然在驯象师父的指挥下,缓缓又往下一个人走去。她捏着那朵菊花,看向坐在高台銮座上的苏瑾,她端坐在那儿,脸上含笑,眉宇依然带着凛然之气,而场中央,小象依然尽职尽责地在那里敲鼓。
为什么会这样?那毒没有用么?她看向那小桶里的香蕉,香蕉还好好地在那儿。
她做回座位,过了一会儿假装问坐在旁边的一位老太妃:“怎的那小象这么乖,不吃香蕉的?”
老太妃看得正高兴,不以为然道:“谁知道呢,想是和训狗熬鹰一个样,不许吃太饱吧?”
她坐立难安,又怕那小象忽然中毒,又自觉地丢了生平的第一个大丑,她自诩生平泰山崩于眼前而不乱,却不知道为何适才见到那大象就整个人都失了方寸,失声尖叫起来,过了一会儿便悄悄称了病,回了王府。
回去她找了高卫来说话,高卫一听简直匪夷所思:“你怎么会想到给象下毒?”
她 诧异道:“本来是说进宫如果有机会就给苏瑾下毒的,但是这不是没机会么?苏瑾在宴席上根本一点都不吃东西,饮酒也只饮她身旁女官持的壶里倒出来的,谨慎非 常,大象一旦看到小象忽然病死,发怒起来,你也知道的,那是完全失去理智的,古时的冷兵器不容易刺穿象皮,只会让它横冲直撞,随意伤人,那苏瑾一贯自诩侠 义,自然是要出来做好人逞英雄,只是肉体凡胎,如何敌得过?再说了我今天听到个消息,听那些老太妃说,看她身形,似乎是怀孕了,这更是一举两得了。”
高 卫吸了口气道:“其一,一头小象,它再小,也比牛大吧?那毒药是要来毒人的,你放了多少在香蕉里?你就确保一定能毒死小象?其二,你当那些侍卫是死的? 刘寻所训的鹰锐卫,以一敌十,勇健无比,四十万禁军中挑出三千大内侍卫,这三千大内侍卫中,又只挑出三百人充为鹰锐卫,真正是万里挑一的人,再加上苏瑾本 人军人出身,身有神力,你以为她做不到全身而退?其三,给你毒/药的时候我再三交代,只有遇到千载难逢万无一失的机会才会使用,否则就是打草惊蛇,你如今 把那毒/药留在了香蕉里,自己又提前回来了,你是怎么想的?本来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毫无防备,如今如果真的查出了那毒药,你觉得他们会不会重新筛查一 次今天场上参加过宴会的夫人?”
雍王妃听他一说,似乎的确有理,心里隐隐发虚,然而在她记忆中,高卫一直对她是赞赏有加,倾慕无 限,忠诚温和的,第一次以这么强硬的态度数落她,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落差,她绷起了脸强词夺理道:“当时那个场合,我觉得是最安全的,如今也只是意外而 已,否则说不定她就算能全身而退,肚里的胎儿也要受影响,又是刘寻的万寿节,肯定给他狠狠的添堵。”
高卫听她强辩,失望道:“我 们要的不是他们添堵,那胎儿也毫无意义,我们要的是在他们毫无警觉的情况下,一击即中,万无一失!如今他们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当年 了!我们如今唯一的优势不过是他们还没有发现,出其不意而已!这样吧!以后的行动你一切听我的,不要轻举妄动。”
雍王妃一向自傲,又有极强控制欲,忽然看到高卫翻脸还要反过来指挥她,也大怒道:“你懂什么?这是后宫的战争,我比你见得更多!那苏瑾我也知之甚深,听说她立刻就要去徽柔女院选人,我会再做打算,你先下去吧!”
高卫有些失望地看着她,站了起来一拂袖走了出门。
雍王妃也有些郁闷,她想了想自己的确有些理亏,如今自己最大的助力且不离不弃的人就是高卫了,算了,晚上再找机会和他缓和缓和吧,反正他不管自己怎么样,都不会离开自己的。
高卫却出去叫了酒来喝,酒入愁肠愁更愁,他一边将酒倒入自己喉咙,一边郁闷,不对,不对,虽然面貌变了,但是她的记忆在,还是那样亲切地叫自己小卫,还是那样风姿独绝,然而这些天他却渐渐发现眼前这个有着他最深爱的人记忆的女人,却开始渐渐陌生。
她 的口味开始变化,开始喜欢吃油炸的鱼、鸡、鸭,身上也不再是惯常用的香,而是渐渐馥郁,笑的时候也不再是从前那种含而不露风华卓绝的笑容,却仿佛被那粉红 的桃花眼所融化,带出了丝丝媚意,如今,连处事也没了从前那周密谨慎,从前她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筹谋许久,百般推敲,务必万无一失,而一旦出错,则会坦然 认错,然后绝不会纠缠在错误上自暴自弃,却是吸取教训,然后在下一次的安排中更注意。
她……不是丁薇,他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然后又极快地掐灭了。怎么不是呢?她不还是那样对自己全心全意地信任么?她说自己虽然不是她最爱,却是她最能信任,能交托后事的人。
他渐渐喝得醉醺醺,倒在了桌子上。
宫里,知道了白天的插曲的刘寻,暴怒起来。
那 香蕉里头的毒后来经查验,十分猛烈,一点便能毒死牛,如若苏瑾没有一直紧盯着雍王妃,及时发现了不对,命那驯象师停止了原来的节目,更换为其他节目,小象 惨死,大象暴怒发狂,四处伤人,怀着身孕的苏瑾会怎么样,他简直不敢想象。他紧紧抱着苏瑾道:“为何今日不立刻将她抓个现行?你不能拿孩子来冒险!”
苏瑾解释道:“一个我也不确信那里头到底是不是毒药,万一不是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再一个她如今身份不明,到底是不是,我也拿不准。”
刘寻阴森森道:“管她是不是,你没听过‘莫须有’的罪名么?皇帝要杀人,需要理由么?”
苏瑾安抚他:“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刘寻大怒道:“怎么好好的?假如她直接将那香蕉喂入小象嘴里呢?”
苏瑾讶然道:“那她也会连累自己的啊,大象暴怒后,难道还会避开她么?我看她放了香蕉后就起身去净房,感觉古怪,才连忙假装说那节目不好看,喝令停了问他们有什么新节目的。现在想来她自己想必也是惧怕的。”
刘寻目光冷厉:“朕自会收拾她。”
苏瑾笑道:“我看可以考虑引蛇出洞……我有个办法……”
刘寻截口道:“你不必参与,更不要想把自己当成诱饵,想都别想!这事我会解决,你安心在宫里养胎,我明儿再调一队明光卫来护卫你,你什么都别想,这些麻烦我来解决,听到没?”
苏瑾看他两眼几乎都要发出绿光了,心知雍王妃这次真的触了他的逆鳞了,只好答应了下来。
刘 寻心有余悸地抱着苏瑾道:“早知道朕绝不会让你带诰命去看什么百兽的,本来只是想让你开心开心,接下去的一应宴席,包括冬至大宴,你都不必参加了,一切都 待生下孩儿再说!还有,所有命妇都不许进宫看你,省得夹带什么,朕下去就下命,这几个月,一律封宫,加大查验,内宫二门内的内侍宫女,一律不许出宫。你与 朕同食同饮,一律都要让人先试吃验过才行。”
苏瑾静静地给他抱了一会儿才问他:“你不觉得……这有点像坐牢么……”
刘寻亲了亲她的额头:“就忍这几个月,孩子生下来就好了。你放心,朕一定早点解决了他们。”
苏瑾有些为难道:“能将清洗记忆的机器带来这里,他们一定不只一个人,你还是谨慎一些,尽量让他们暴露更多的势利或者底牌。”
刘寻霸道地说:“说了你不要费心思了,你现在已经是朕的皇后,是朕的女人了,你要学会将一切难题都交给你的男人来解决。”
☆、第69章
?万寿节过后,皇后有孕的风声在刘寻的默许下不胫而走,举朝莫不欢庆,然而皇宫内前所未有的戒备森严,内言不出,外言不入,居然犹如铁桶一般,自从万寿节后,苏皇后再未出现在人前。
就 连徽柔女院选女官之行都被刘寻悍然否了,只让徽柔女院先筛选了一轮女官,要求身家清白必须能查到家里人的,品行又一一筛过,名单再拿去给刘寻又选了一次, 方递到了苏瑾跟前,苏瑾原以为能出去散散心的,如今也没法子,只能看了看,又结合宋之雪之前提的名单,对照着勾了十五人入宫看过。
翌日果然十五名女学生进了宫,苏瑾一一交谈后,留下了六个女学生,封为选侍,留在宫内当差。
其中一名选侍容长脸,年纪尚幼,名唤柯琳的,要下去的时候,忽然抬头看了下苏瑾,使了个颜色,苏瑾一愣,便说有事要问她,留了她下来。
柯琳上前拜见苏瑾后,悄悄道:“奴婢是雍王侧妃娘娘派来的,遣奴婢给娘娘通个风,说近期府内有疑似行伍之人出入,然都着常服,府里又有大批银钱转出,似有购买马匹、武器之痕迹……侧妃娘娘与雍王打听,似是对秋狩极为关注,请娘娘早作提防。”
苏瑾点了下头道:“多谢你了,请转告你家主子若有新的消息再报,不要打草惊蛇了。”
柯琳轻声道:“还请娘娘给个手令允我出宫看望重病的父亲,如今宫里戒严,却是不好出宫。”
苏瑾明白其意,点头道:“本宫会安排。”
晚上苏瑾和刘寻便和刘寻说了这事,问他:“秋狩不能不去么?”
刘 寻皱了皱眉道:“除了国有战事,其余时候,按祖宗惯例,都是要去西临秋狩的,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本该七月就去的,但是那时正陪你在行宫,就不去了, 之后又是中秋和万寿节,索性便定了过了万寿节才去,如今你有孕,今年就不必随行了。你不用担心,我可是扎扎实实的马上皇帝,你还怕我能被算计不成?既然早 知他们的举动,等我给他们设个陷阱,正好一网打尽,你只管放心就是了,我留下一半虎符给你,可调动京城十万禁军,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多加小心,不管什么 情况,一切以自己和孩子安全为上,无事莫要出宫。”
苏瑾有些欲言又止,刘寻去轻轻抚摸她的肚子,笑道:“你也太看得起他们了,几只小鱼小虾,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一边侧耳去听肚子里地动静:“怎么还没明显胎动么?等朕秋狩回来,应该就有了吧?”
苏瑾道:“有感觉的,就是微微有吐气泡的感觉,其他还不明显,不过太医说一切正常。”
刘寻喜悦地伸手抱住了苏瑾。
隔了几日果然安排了朝堂诸事,择了吉日,刘寻带着文武百官和勋贵们,带着护卫的禁军浩浩荡荡地出发秋狩了。
苏瑾送他出了城门,又回了宫,倒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宫里了。
然而天公不作美,一连下了好几天雨,秋雨绵延,苏瑾看着这天气,都替他们秋狩的感觉到提心吊胆,这种事情不在自己掌握中,时刻等着人落子的感觉实在太糟糕。
这一夜忽然出宫的柯琳深夜入宫求见苏瑾,脸色苍白道:“娘娘,可靠消息,陛下被诱入重围!下落不明!”
苏瑾吃了一惊道:“不可能!”刘寻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踏入陷阱?
柯 琳急道:“雍王白天匆匆忙忙改头换面赶回来的,说是就等那边得手,他这边就要逼宫自立为帝了!他十分得意地向侧妃炫耀,说是收买了个宫里的鹰锐卫,拿了一 个琥珀臂环和一个落下的血淋淋的胎儿去给陛下,说是你被人突然带走。陛下竟一意孤行冒雨连夜只带了一些侍卫回宫,结果中伏了!如今听说已经陷入重围,只待 那边一有可靠消息,这边立时就要反!”
苏瑾脸色雪白,琥珀臂环她已经没有了,但是刘寻一时着急,只怕未必信得过,这计太狠了,刘寻本就耿耿于怀于自己的随时可能离去……一击正中软肋!
她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沉吟,感觉到胃部紧张得抽搐起来,柯琳道:“侧妃娘娘道,听说陛下走时留了节制调遣大内禁军的虎符,请娘娘考虑要不要立刻调兵遣将去援救陛下?”
苏 瑾看了她一眼,忽然脚步缓了下来,不对,若是事情已经到了她必须得调兵遣将去救的地步,那么刘寻已经十分危急,可以说,雍王只要杀掉刘寻,基本就已能确保 完全胜利,自己腹中胎儿完全构不成威胁,那么小梁氏,她有什么理由在自己丈夫已经占了优势的情况下,冒着生命危险向自己通风报信?
人 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打算,小梁氏深爱雍王,又和他育有两子一女,如果说之前的通报是顾虑担心雍王被鬼神迷惑,犯下谋反之罪连累孩 子,那么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如果刘寻果真如此危急,那么只要她不报信,雍王已经胜利在望,她肯定能看出这一点,那么凭什么她要向自己投诚?
这不合常理,除非……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调自己出城,十万禁军是保护京城及内宫安全的,自己带着十万禁军去救刘寻,京城将会成为空城,就算自己有了防备,只带一半,宫里无人做主,他们早有准备,在路上伏击的话,依然可以轻而易举占领京城……
她看了柯琳一眼,急切道:“你可知道陛下被陷的具体地点?”
到底是个十七八的小姑娘,她地颤动,熟练地说出了一个拗口的地名:“就在仰因坳一代,听说那里有山谷,下雨,路不好走,从京城出去大概要半天的时间,所以娘娘要早做决断!”
苏瑾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好,本宫这就去传禁军统领商量,亲自统兵驰援,你辛苦了,且下去吧!”
柯琳眼睛一亮,几乎遮掩不住她眼里的喜色:“是,奴婢还要回去告诉侧妃娘娘一声,还请娘娘恩准。”
苏瑾点点头:“准。”
出宫的时候,柯琳看着一小队禁军护送着禁军统领李翔通过一层层宫门,连夜入了禁宫,步履匆匆,嘴角含着一丝笑容,回了雍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