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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桑知锦华 作者:陈小菜

    那人道:“不是微臣胆子大,而是本朝有例可循……”

    琅琅言道:“太初十年,皇十三子自重玄门出入内廷,十四年册皇太子,十七年继位。”

    齐止清脸色一变,那人又道:“乾和四年春,皇长子出入重玄门,四年秋册皇太子,十一年继位。”

    那人突然静默片刻,方又续道:“永熙四年,皇四子百日即出入重玄门,五年册皇太子,二十二年薨,谥号圣德慧纯太子。”

    “此三位,都是未册皇太子而出入重玄门,两位殿下可知?”

    齐止清心中疑窦丛生,自己早已着人打探过,齐少冲回宸京时,身边只有从民间带来的一人而已,又听说他在民间甚是困厄波折,想来随身照顾他的不过是寻常小民,也就不曾多查,却不料这人竟如此熟谙律典有胆有识,倒是自己怠慢失策了!

    忙问道:“你……怎会知道这些宫中朝廷之事?”

    2、楔子(二)

    那人略一迟疑,再开口时,声音微有低回缠绵之意:“微臣幼时,曾蒙慧纯太子青眼,东宫伴读。”

    齐止清蓦地想起一个人来,眼眸中竟有惊喜期盼之色:“你叫什么名字?你……可是姓穆?”

    齐延澈脾气暴躁,气急败坏之下根本没注意到自家五哥的异样,一手指定那人,厉声喝道:“狗奴才,你给本王跪下回话!”

    那人却是不卑不亢:“微臣东宫少傅穆子石,并非安王殿下的奴才。”

    齐延澈咬牙切齿,瞪眼道:“不过是个太子少傅,敢跟本王挺腰子?”

    穆子石淡淡道:“《大宁通礼》有载: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居从一品,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居正二品,此为三师三少,见诸皇子,免跪礼。微臣不才,忝居太子少傅一职,而礼法者,国之纪纲,微臣不敢有违。”

    齐延澈从未受过这等自取之辱,怒不可遏,雪白的脸蛋涨得绯红发紫,连嘴角都扭曲了:“穆子石……原来你叫穆子石,你是不是不肯跪?”

    穆子石姿态十分恭敬:“是,安王殿下当不起微臣一跪。”

    “啪”的一声,齐延澈跳着脚狠狠一记耳光掴了过去。

    齐止清惊呼一声:“九弟不可!”却已阻挠不及。

    骤然变色勃然大怒的是齐少冲,漆黑的眼珠子里简直能喷出火来,眼神突地如野兽一般,凶狠暴虐择人欲噬,一句话不说,一步上前右手猛地攥成拳,抬起一脚便要直踹齐延澈小腹。

    齐延澈出手甚重,养尊处优之下两膀子力气也不小,穆子石结结实实地挨上这一巴掌,身不由己一个踉跄,嘴里一阵腥甜,却顾不得了,闪身拦在齐少冲身前,一手死死扯住他的手腕,低声急道:“我没事……你快住手!”

    感觉到他情急失控的微颤,忙握住他的手,意作安抚,声音只在齐少冲耳边:“宫里不同别处,你千万不能动手!我……这些年,这巴掌算得什么?你放心,这一记耳光,本就是我激他打的……”

    掌掴太子少傅,安王再受宠,朝臣御史口中,也免不得一个不敬兄长荼毒臣下之评,穆子石这个耳光自是挨得物超所值一本万利,但若齐少冲因此事殴打皇弟,却一变而成授柄于人,同根相煎甚至少仁寡悌的罪名更是逃不掉。

    齐少冲本就外朴内明,又饱经浮沉历练,哪会不懂个中玄机,但眼睁睁看着穆子石受辱于前,却似点了引线的爆竹一般,浑身的血都怒得沸了,这记耳光若是自己挨,都不至如此不能自制大失章法。

    此刻被穆子石拼命拦住,耳边听得他又急又忧,脑中这才涌上一线清明,但眸光到处,清清楚楚见到他左颊上五条指痕又红又肿,嘴角一缕血丝,心中登时一阵酸涩,深恨自己无能,叹了口气,却终究冷静下来。

    穆子石见他眼中杀气渐敛,放下心来,缓缓回头直视齐止清兄弟。

    方才穆子石一直按礼垂首回话,阻止齐少冲时又是背对而立,故此这一回头,兄弟俩才看清穆子石的面容。

    那双猫一样的眸子一映入眼,十余年前的记忆登时密密匝匝纷至沓来,大雪的天,齐止清心窝却是一阵火热一阵酥痒,欢然大声道:“子石!是你……当真是你!我还以为你被烧死了,天可怜见……”

    齐延澈却被齐少冲刚刚那一瞬雷霆乍现的凶恶气势吓住了,半晌回过神来,背后已是一阵黏腻冰凉的湿意,正惴惴不安既怒且惧之际,猛一打眼瞧见穆子石的脸,不禁又是一愣怔怔出神,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觉得那几道肿起的指印异常刺目,模模糊糊起了一个念头:以后这人再怎么放肆,都不该打他的脸。

    穆子石从小就生得夺目,长大了眉眼五官更是漂亮得触目惊心,带点儿不祥的邪性,肤色是最不经打的凝白,细致之余略显阴郁,瞳孔深处更有一抹深透的墨绿光泽,猫儿也似神秘诡魅。

    见齐延澈只顾傻站着魂不守舍,穆子石朗声道:“微臣谢殿下责罚!”

    穆子石这一谢谢得真心实意,深知掌掴太子少傅一事,无论如何齐延澈也是遮掩不住了,不由得暗暗得意,想笑嘴角却扯得生疼,只得一步回到齐少冲身边,也不再多言。

    齐延澈捏着手指,勉强维系一口傲气,却不知有心或是无意的不再招惹穆子石,冷笑道:“七哥好生威风!这太子还未当上,便想打做弟弟的了?”

    齐少冲冷冷盯着他,片刻却勾起嘴角,竟展颜笑了:“自然不是。安王要教训我的东宫少傅,吩咐奴才们一声就是了,要不大理寺和刑部也尽有板子棍子,何苦打疼了自己的手,做哥哥的,心疼。”

    说罢点了点头,用力握住穆子石的手,一字字道:“心疼得厉害啊。”

    齐延澈简直不敢相信,这隐然太子之尊的七哥居然会当面耍赖翻脸不认账,只气得牙都嚼碎了,正待不屈不挠负隅顽抗,齐少冲已不耐烦再与这败军之将多做纠缠,扬声道:“梁万谷!”

    梁万谷跪得两膝刺痛,忙应道:“奴才在!”

    “起来!前面引路!”

    梁万谷已知这七殿下是尊真神,垂手肃穆的,也不再搭理齐止清,侧身引路过重玄门。

    穆子石过得门去,悠悠然一叹。

    齐少冲忙问道:“怎么?”

    穆子石眼神闪烁着,笑道:“瑞王安王一定要过这道门,也不是没有办法,何必眼红出火成那样?”

    齐少冲笑而不问,心道你说的办法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穆子石指了指侧身在前螃蟹一样的梁公公,身后的六名龙朔卫,压低了声音道:“做了太监,或是做了你的属官奴才,便能跟着你进出了,岂不是便宜?”

    齐少冲不禁嘿然一乐,转眼瞧见他的脸颊,却立时沉下脸,抿了抿嘴,突然扬声道:“梁万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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