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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处春生 作者:控而已

    他看见焦誓的脸迅速地红了,红得好像滴血那样。何春生的心口好像忽然被人塞了一块大石头。

    “没有。就是关系好一点。”焦誓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低声回答,“别那么说,对她不好。”

    “你们成绩好的学生谈恋爱,是不是就是约着一起考大学?”何春生控制不住自己,继续问。

    焦誓已经把碗洗好了。他站了起来,脸上的红已经消失了,他说:“你别这么说,我没有谈恋爱,我下个学期要转学了。”

    直到看着焦誓反客为主地把碗筷放回厨柜,何春生没能再说出一句话。

    焦誓背起书包,对何春生说:“我要走了。”

    何春生上前,拉住焦誓的胳膊:“你要去哪儿?”

    焦誓的胳膊在他手中轻轻使力,何春生当作不知道。

    “我要回家呀。”焦誓有点无奈,何春生犯浑起来简直不可理喻。

    “你下个学期要去哪儿?”

    “我爸调厦城工作了,我要下去读书了。”

    何春生松开了手,他看着焦誓走出了那条长廊,从偏门那儿出去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了,何春生忽然跑起来,跑到门外,去看他的背影渐渐隐没在一片荒芜的青草地中。

    盛夏正午的日头毒辣,照在人的身上冷冰冰的,冷得何春生打了个哆嗦,冷得他情不自禁把自己抱成了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纯属虚构,城市名是假名,发生的事情是杜撰,不要当真,不要当真不要当真

    第10章

    八月中旬,姑姑和姑丈从矿山回来了,他们给爸爸带来了一些补品,又往爸爸床头塞了个两百块钱的红包。大表姐上大学回来,在城里打工,周末回到村子里,姑姑让表姐照顾何春生的爸爸一天。

    姑丈把何春生叫到跟前,说了很多的话。

    虽然四叔对何春生说让他把初中念完,但姑丈的意见是何春生不要再念书了,早点出来打工,念不念完那一年的书其实根本没什么差别,何春生这么小,反正出来都是卖力气的,多耽搁一年,他哪里来的钱?

    爸爸前几天对何春生说,他要是不行了,让何春生和姑姑姑丈住,并依着他们读完初中,爸爸自言自语说:小菊总不会不管,她是我带大的。

    但姑丈只字不提资助何春生读书的事,只是告诉他,他的两个女儿都在上大学,他负担非常大,何春生的成绩太差了,即便读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何春生没说话,只是点头。他爸爸病了这么久,姑姑姑丈并没有资助过什么,也没什么空来看他。兄弟姐妹成家后,那是一人一家的。

    何春生也知道,奢望亲戚朋友帮助是不应该的,哪怕过去你帮助过别人。别人帮助你,是情分,不帮助你,是应该的。难道他真的把他们都打了,就会有人给他送钱吗?何春生再次笑自己天真幼稚,姑姑和姑丈又不欠他们家的。他们自己都在泥沼中半沉不浮,等待一条绳子救他们上岸呢。

    姑姑让表姐照顾爸爸一天,目的是让何春生去城里走一趟,去准备准备爸爸身后的东西。爸爸上次住院时,姑姑问过医生,医生说过爸爸这种情况过不了多久的,最远也就是年内的事情。村里离城里太远,恐怕到时候来不及,耽误了时间。

    何春生并不懂会耽误什么时间,他也没有问姑姑,只是拿着姑姑写的一张纸,踩着单车去城里买那些东西了。姑姑读过高中,字很好看,可是最后也免不得卖力气。他们那个时候并非高中毕业了就会有工作,成分不大好,祖上也没有人有工作可以顶替,如果没有考上大学,最后都是一样的。

    姑丈也是读过高中的人,他读过书的唯一好处便是可以看懂农牧方面的书。他在村里包过山头,种过果树,有了书本参考,产量不错——可是最后难免在丰年栽了跟头,本钱都蚀了。

    姑丈现在在矿山帮人勘矿,他可以看得出哪里有煤矿,经常要入洞下井,姑姑则在矿山帮人做厨房,这是迄今为止,他们找到的工资最高的一份工作了。即便如此,赚的钱据说刚刚够上大学的两个表姐交学费和生活费。

    钱,钱,钱。怎么样才能得到钱?得到钱才能活下去,没有钱连寿衣都买不起。

    对呀,姑姑写的那张纸,第一行就是寿衣,要一米七身高的寿衣,要唐装。何春生去姑姑说的店里问,一套要五六十块钱。想来姑姑放在爸爸枕头下的那个红包,是用来买这些东西的。

    店老板不让何春生讲价,他说:“小伙子,我们做这个生意本来就害阳气,钱是不说的,不然你看城里有没有第二家?”

    寿衣、铜钱、金银子、纸钱、鞭炮、香和烛,还要去洗一张黑白照片,买一个大的相框。何春生把爸爸的一张相片底片交给照相馆的人,照相馆的大叔眼皮也不抬,问他:“做什么用的?洗多大?”

    “遗照。”何春生说完,用指甲狠狠地掐了自己发麻的掌心,阻止眼睛里掉出什么液体。

    “啊。”照相馆的人态度和缓了一些,抬起头,看了看何春生,说,“明天下午过来拿吧。”

    “相框有没有?”

    “有。”

    “卖给我一个。”

    “要便宜的还是贵的?”

    “便宜的多少钱?贵的多少钱?”何春生问完之后又是一阵悲哀。

    “便宜的五块钱,贵的二十块钱。”

    “那给我二十块钱的吧。”何春生攥紧最后的五十块钱。

    大叔摇摇头,说:“其实五块钱可以了,材料不差……到时候去了火葬场,还有的是花钱的地方,一个骨灰盒要百来块钱……你家没大人了吧?”

    要是有个大人,怎么让他这种半大不小的孩子来做这种事呢?

    何春生说:“不火葬,土葬。”

    城里早就不能土葬了,其实乡下也不行,都是天没亮偷偷摸摸地抬上山,真的入土了,也没人敢来掘。

    “给我二十块钱的,我有钱。”

    何春生把买好的东西放在车头篮,骑出那条巷子时,已经是傍晚了,那条巷子离学校并不远,何春生不知怎么的,没有直接骑回家,反而骑到了学校门口。

    暑假里,学校只有高三补课的学生,现在也早就放学了。大门紧闭,从门栏里看进去,高高的木棉树不知生长了多少年了,枝头在风中荡漾。台风就快来临了,从身后刮来一阵又一阵的风,灌进湿了又干的T恤里。

    何春生看了学校里一眼,看见焦誓和那个漂亮的女孩儿从木棉树后边走了出来。走出校门,往另一个方向去了,他们没有注意到何春生。

    他们肩并着肩,走得那么近,男孩女孩都那么好看,穿得干干净净的,好像一幅画一样。

    何春生推着单车,神使鬼差似的跟在他们身后,远远的,大概几十米。

    天已经快黑了。何春生看见焦誓在不远处拉起了那个女孩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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