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桢缓缓躺下来,枕在他腿上:“原来如此……除了你,我竟不知此刻还能找谁。”
秦小楼温柔地顺着他的头发不说话。
赵平桢目光无神地看着他:“你都知道了?”
秦小楼道:“方才皇上派人来……都告诉我了。”
赵平桢捏着秦小楼的手盖到自己干涩的眼睛上:“明天我就要封王了。”
秦小楼轻轻嗯了一声。
赵平桢道:“你学过兵法吗?你会打仗吗?”
秦小楼愣了愣,道:“我曾看过一些兵书,读的不透。现在学,也不迟。”
赵平桢喃喃道:“对极了,现在学,也不迟……小时候父皇要我读兵书,说以后要给我封疆,要我为太子守卫国土……我说我不想离开京城,不想离开父皇母后。我说打仗有什么意思,只要给我足够的兵,谁也打不过我。我喜欢练武,可练武的时候我也偷懒,别人疼的牙关打颤也忍着,我疼了就到一旁歇息,我心里还嘲笑他们,我是皇子,他们即便练成了绝世高手,也只能成为皇子的狗……”
秦小楼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他的长发:“殿下武功已算高超。”
赵平桢自嘲地笑了一声:“那是因为有孟少威。我只做我自己觉得有趣的事,我觉得练剑有趣就去学剑,无趣了又去练刀,后来又去耍枪,却什么都练不出个造诣。后来我想要打败孟少威,我又去勤学苦练,可我最后……也不是他的对手。”
自从孟金陵死后秦小楼就再也没听他提过这个人,这番又提起来,他先是小心观察了一下赵平桢的情绪,确定孟金陵对他已不是什么禁忌,方开口道:“殿下聪明的很,只要肯下功夫,什么都学得好。”
赵平桢突然坐了起来,双目又有了焦距,几乎是用力地盯着秦小楼:“秦小楼,你既跟了我,我知道你也不甘心像眼下这样的状况。只要你对我忠心,往后你跟我一起学兵法,做我的幕僚,我许你出人头地,大富大贵。”
秦小楼怔了怔,眼睛弯起粼粼的光,笑道:“好。”
赵平桢道:“我为你取个新的表字,明栋,明国之栋梁。”自从赵平桢为秦小楼取了“拣枝”这一表字后,谁也没用它称呼过秦小楼。旁人还是称一声“秦大人”或“秦翰林”,赵平桢自己则连名带姓的叫。甚至这个表字也没多少人知道,赵平桢曾想过传出去折辱秦小楼一番,可他最后也没这样做。
秦小楼低头,霁月风光尽敛:“明栋多谢瑞王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大龄学童准备建功立业
19
19、第十九章 ...
赵南柯登基称帝,改年号为建兴元年,下求贤令招揽天下人才以裨补汴京沦陷造成的朝中官员缺漏。
然而新皇帝宣布新年号还不到短短一个月时间,一路攻无不克的金兵又逼近了应天府。
赵南柯派人通知赵平桢随时准备南下,这一次赵平桢亲自进了宫,把忙的焦头烂额的赵南柯从各种文书里拉了出来:“皇兄,你打算派谁留下来守应天府?
赵南柯奇道:“章究将军,怎么?”
赵平桢默然片刻,道:“我要留下来跟着章将军守城。”
赵南柯吃了一惊,将自己的五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你?守城?”
赵平桢不拒地迎着赵南柯的目光,没有一句解释,眼睛里却分明写着千言万语。赵南柯是他的胞兄,不片刻也明白了他的心思,细一思量,便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
不几日,赵南柯封赵平桢为河北兵马大元帅,擢章究为虎威将军,命二人镇守南京应天府。又过两日,赵南柯领着百官和四万护卫军护送着万斤钱、粮、铁浩浩荡荡开出应天府,向临安进发。
众人南下之前,赵平桢命秦小楼将秦程雪也送走,秦小楼心中虽不舍与弟弟分离,但百般考量之下,秦程雪留在应天府的确有百害而无一利,于是他当夜便亲自为秦程雪收拾了行李,准备送他出京。
秦程雪近二十年来几乎从未和秦小楼分离过,苦日子是一起捱过来的,好日子也是日夜相守的,自然说什么都不肯离开秦小楼。
秦小楼坐在床头,细致地喂秦程雪喝下了一盅药。秦程雪的病经过这段时日的调养终于好的差不多了,但秦小楼总不放心,每天还要喂他一些补药以颐养其内虚。“你若留下,届时金兵打来了,我们纵是要逃,你连马也不会骑,岂不要拖累众人?”
秦程雪喝完了药,攀着他的胳膊倔强地道:“我不管,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秦小楼叹着气抚摸他光洁如绸的头发:“程雪,我答应你绝不涉险,你先去临安,一旦守不住城,我即刻来找你。”
秦程雪将头埋进他的小腹,是一副雏鸟依恋母亲的姿态:“我不信。若不危险,你为何不肯让我留下?”
秦小楼道:“我同瑞王殿下在一起,自然是安全的。我留下,是因为瑞王想要历练我,要我在军中积累经验。可他不喜欢你,你身子又弱,总不如先去临安等我。”
秦程雪知道秦小楼表面上柔弱,实则向来是言出必行,只得软软地撒娇道:“哥哥。”
秦小楼拍着他的背脊轻声道:“程雪,程雪,你不要总让我操心。”
秦程雪听他语气极是无奈,心里难受极了,鼻头一酸,终于服软道:“好罢,我去。”
秦小楼弯下腰,亲了亲弟弟的额头:“我的好程雪。”
秦程雪顺势攀住他的脖子,带着点恳求的意思,低声喃喃道:“哥哥,你今夜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秦小楼浑身一僵,旋即掰开了他的手往床边挪了许多,口气冷冷的:“不行。”
秦程雪见了他的反应,委屈得眼眶都红了,抽噎了两下便翻身面对着墙壁,气恼道:“那你走吧,反正我的死活,你是早已不顾了的。”
秦小楼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心中一痛,却忍着心酸不肯再靠近他:“你说话也摸着良心。若你不怕我寒了心,这等气话你就再多说几回。”
秦程雪却背对着他不肯转身。
秦小楼合衣起身向外走,一只脚刚刚跨出门槛,忽听身后有翻身下床的响动声,紧接着秦程雪便扑上来抱住了他:“哥哥,哥哥,我错了,你别生我气。”
秦小楼听他声音哽咽,转头一看,发现秦程雪早已哭红了眼睛,故而方才故意背对着他不肯让他看见。秦小楼只觉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抬袖为弟弟揩去眼泪:“别哭了,今夜我留下守着你睡着再走,明天我送你出城。”
秦程雪重新回到床上躺下,秦小楼守在他的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他的背脊。从前两人最狼狈的时候是流落街头,连床都没有,夜晚又凉,甚至还下着冰冷的雨。那时候秦小楼将秦程雪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雨,也是这样拍着他的背,再艰苦的条件秦程雪也能睡着。
然而这一回,过了一个多时辰秦程雪都还清醒着。秦小楼几次以为他睡着了要走,刚刚起身就被他拽住了衣摆。秦小楼担忧地问过他是不是因为不舒服才难以入睡,秦程雪只是摇头。
秦小楼再一次轻声确认道:“程雪,你睡着了吗?”
秦程雪默默地拉住了他的手。
秦小楼突然有些恼火,甩开他的手蓦地站起来,冷冷道:“你是故意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