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空气中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左丘辞在这家私人医院躺了快一个月,只觉得从被褥到衣服到呼吸全都充斥着这种味道,其实他的病房每天午后阳光好的时候都会开窗更换新鲜空气,床头的鲜花也从未间断,房间里的味道并不如他觉得的那般不好,只不过是有些心理作用罢了。
住院期间左丘辞大多数时候都是望着天花板发呆,他感到一切都荒诞的像个梦魇,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一切。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高跟鞋有节奏的敲打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舒梦鹤捧着一束香水百合走进病房,比起当年的青涩甜美,时间和经历将她打磨成了更端庄温婉的模样。带着成熟女人独有风韵的舒梦鹤,已经和左丘辞记忆中那个小助理大相径庭,舒梦鹤将花摆在左丘辞的床头,自己熟稔的拉开椅子坐下,她有些忧虑的望着病床上的人,“舒简,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不肯开口说话吗?”
这一个月左丘辞哪怕一言不发的躺在这里也知道了许多事,比如他出车祸已经死了,比如他出车祸的同一时间,舒简为了个女孩子同人打架被捅了刀子,比如不知道为什么,他重生在了舒简的身体里。左丘辞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仍然难以面对眼前的一切,对着所有人他都选择了闭口不言。舒梦鹤叹了口气将左丘辞的手包裹在自己双掌之中,左丘辞有些别扭,下意识的抿了抿唇,舒简和左丘辞长得极像,这动作让舒梦鹤有些恍惚,继而又是一声轻叹,“你知道吗,你同你爸爸真的很像,刚才我仿佛看见了他似的,他总是喜欢像你刚才那样抿嘴。”
左丘辞仍是不言语,却因为舒梦鹤的话而将目光转向了她,左丘辞从未想到他们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重逢,心下有些唏嘘,毫不知情的舒梦鹤见舒简望向自己,觉得可能是这孩子听得进去她的话了,她继续开口同舒简商量,“那个时候你都没有生命体征了,能救回来真的是个奇迹,我想了想让你一个人住实在不妥,等你出院了就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你会喜欢你的新家,它是个有着一百多年历史的庄园,Alger很喜欢你,他的父母也欢迎你。”
左丘辞有些疑惑,当初舒梦鹤把舒简的抚养权交还给他,理由就是新婚的夫家不能接受她的孩子,然而现在从舒梦鹤的语气神态来看,她并不像是在说假话,好像她现在的夫家是很欢迎她的孩子的,左丘辞的疑虑很快在舒梦鹤接下来的话语中寻到了答案,舒梦鹤表情黯淡了些,低声继续说道,“当初我骗左丘辞说再婚不能带着你把你的抚养权给了他,我知道你对我的这个决定很抵触,以前你太小,他的身份不方便抚养你,所以我没告诉他你的存在,我不想耽误他的前途所以不敢让你们过早相认,但我将你养大了却应该让你回到他的身边,因为你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是个被收养在国外的孤儿,养父母如今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有你才是他的至亲,他以后年纪大了,有个孩子陪在身边才不会凄凉寂寞,可惜世事无常,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出意外就这么离开了。”
舒梦鹤的话重重的激荡着左丘辞的心,他知道她的纯善,却没想到事隔这么多年她仍这般善待着他,累积多年的愧疚因着这个午后的这番谈话而系数崩塌,左丘辞反握住舒梦鹤的手失声痛哭,除了断断续续的对不起再说不出一个字,舒梦鹤只以为舒简经历了一场生死缓过神后怕了,慈爱的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安慰感叹,“知道错就好了,以后别再这样了,如果失去了你,你让我怎么活下去呢。”
左丘辞想了一夜,他决定接受现在的处境以舒简的身份活下去,为了舒梦鹤,也为了舒简,如果那个孩子不在了,他便替他好好的活一次,左丘辞终于肯开口讲话了,他提出让舒梦鹤联系一下郁啸旸,告诉他说自己有关于左丘辞很重要的事情和他说,左丘辞觉得灵魂转换这么不切实际的事如果能对一个人说,那个人只会是郁啸旸,而等郁啸旸来了,他便找个理由让郁啸旸带自己回国内,他不可能留在舒梦鹤身边,和自己的前女友以及前女友的现任丈夫一家生活在一起这么可怕的事儿左丘辞觉得自己做不到,而且相处太久舒梦鹤一定会发现异常,最了解孩子的莫过于母亲,哪怕医生说过他也许会有部分记忆缺失,但性情习惯总归是不一样的。
郁啸旸接到舒梦鹤电话的时候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舒梦鹤找他会是因为遗产继承的事情,没想到舒梦鹤说的居然是舒简有关于左丘辞的事要告诉他,郁啸旸这一个月来一直在忙着为左丘辞善后,现在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他也正想去见一下舒梦鹤和舒简,左丘辞生前开玩笑似的立过一份遗嘱,郁啸旸知道遗嘱里左丘辞给贺西留了满满一庄园的玫瑰,但他没想到左丘辞把他真正的遗产一分为二,一半留给舒简母子,另一半竟然是留给了他,郁啸旸拿着遗嘱躲在家里哭了一整夜,左丘辞总是这样猝不及防的去打动他,然后不负责任的拍拍屁股离他而去,郁啸旸对左丘辞既爱且恨,然而这所有情绪都再找不到宣泄口了,郁啸旸这趟来曼彻斯特,是想和舒简母子谈谈,他准备把所有遗产都转交给他们,除了左丘辞这个人,其余身外物于他什么都不是。
郁啸旸根据舒梦鹤给的地址赶到私人医院的时候,左丘辞正站在窗前晒太阳,午后的阳光将他整个人都沐上了一层暖色,郁啸旸打开房门的瞬间,左丘辞恰好转身去看,四目相对,舒简那同左丘辞过于相像的面容让郁啸旸有些恍惚,就好像他穿越漫长时光见到了年少时候的左丘辞。
左丘辞愣愣的望着门口的男人,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有些心疼又有些责备的发问,“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这语气让左丘辞和郁啸旸都愣住了,最后还是郁啸旸先动作起来,他关上病房的门走到舒简面前站定,蹙着眉认真的打量着眼前的人,左丘辞不敢同他对视,不自在的错开目光发问,“上午我才说要联系你,为什么现在你就出现了。”
郁啸旸将过于凌厉的目光收敛了些,语气冷淡的答话,“舒小姐找我的时候我已经到了,既然大家这么熟并且相看两生厌,那咱们长话短说,你爸爸留了一份遗嘱,将遗产的一半分给了我,另一半分给了你和你母亲,我觉得我并不需要你爸爸给我这些东西,所以再办个相关手续,你们可以拿走所有遗产。”
左丘辞不解的看着郁啸旸,“我留、我爸爸留给你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要?”
郁啸旸目露嘲讽,“我为什么要他的东西?”
左丘辞隐隐觉得郁啸旸的态度似乎哪里不对,试探的发问,“你们不是最亲近的人么,他愿意留给你,你为什么会不愿意接受。”
“最亲近的人?”郁啸旸笑了,笑的异常冰冷,“最亲近的人就是明知道我喜欢他还装傻充愣看着我痛苦,最亲近的人就是答应了等我告白却跑去私会他的小情人,偷食不擦干净嘴就算了,还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我要多没有自尊才会像他那个小情人一样巴望着去要他的遗产?”
哪怕是对着左丘辞,郁啸旸也很少会说这么长的句子,左丘辞被顶的缓了半天才理出思路,他惊讶的发问,“你说你喜欢谁?”
郁啸旸嘲讽的看着舒简,“你是听力障碍还是觉得有个男人当你面表白你爸爸让你觉得很新鲜刺激想再看一次?”
左丘辞脑子有些乱,喃喃的解释道,“我……那个我爸爸真的不知道你喜欢他。而且他去见那个你说的小情人,万一是去说清楚的不是去私会的呢,也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呢?”
郁啸旸冷着脸回话,“他的小情人亲口和我承认左丘辞是太想他专门去同诉衷肠的,这其中能有什么误会?”
左丘辞一口老血呕在喉咙里,这误会大了,贺西个坑货王八蛋,我明明是跟他说了分手他也答应了!
郁啸旸这么误会着自己,让左丘辞没办法把自己灵魂转移的事告诉他,左丘辞在心里骂完贺西又整理了一下思路试图说服郁啸旸,“以我对我爸爸的了解,我觉得第一他真的不知道你喜欢他,第二他可能真的是去找那个小情人分手的。”
郁啸旸嗤笑,“你和你爸熟吗?”
左丘辞又是一口老血,怎么一个月不见郁啸旸就从一个低调寡言的大暖男变成了每说一句话就想让人打死的存在,自己的死对他的刺激已经大到让他人格崩盘了么,左丘辞耐着性子找理由,“其实最近我已经很认真的了解过我爸爸了。”
“哦,”郁啸旸打量了一下病房,再将目光十分不友好的落在了舒简身上,“所以你是了解了你爸爸之后才想死的?那你自杀这件事我理解了。”
左丘辞觉得再说下去他和郁啸旸可能真的有一个要横着抬出去,鉴于自己现在这个身体比暴瘦之后的郁啸旸还单薄,左丘辞忍了又忍,耐着性子讲道理,“我不是自杀,我是被误伤,我觉得这个不是我们讨论的重点,重点是你真的可能误会了我爸爸,他不会不着调到答应等你还去和人私会。”
郁啸旸同情的看着舒简,“你可能不知道,你爸爸这个人一直都很不着调,他不着调的巅峰就是将遗产分给了你和我各一半,然后留了满满一庄园的玫瑰给他那个小情人,没错就是玫瑰,连下面的地皮都没有,他觉得这很浪漫,你是没看到他小情人知道自己所得遗产是什么时候那脸色,一个人不着调到极致也许就物极必反了,你看你爸爸就是个很好的案例。”
左丘辞有些无奈的看着郁啸旸,“你有必要每一句话都嘲讽他吗,你不是喜欢他。”
“你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因爱生恨?”
左丘辞仍然不死心的试探,“如果他现在活着出现在你面前,你会不会听他解释原谅他?”
郁啸旸嗤笑,“如果他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直接把他办了。”
左丘辞沉默了,在沉默中他做了一个稳妥又英名的决定,那就是自己是左丘辞这件事,说什么也不能让郁啸旸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3= 情人节快乐
☆、10
北京时间19:30飞机平稳着陆,在经济舱里窝了十几个小时的舒简或者说左丘辞终于得以解脱,当他慢悠悠排着队走下飞机的时候,选坐商务舱已经提前下机的郁啸旸正等在出舱口,对于这个给自己订了商务舱却忽悠他坐经济舱的前经纪人,舒简这十几个小时内心里只有一句呵呵在反复回荡,本来再见到郁啸旸想嘲讽他几句,结果看到那消瘦的脸庞却又张不开口了,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大步朝着行李区走去。
郁啸旸并没有带过多的行李,倒是舒梦鹤替舒简收拾出了足足两大行李箱的东西带着,取完行李郁啸旸空着两手大步走在前面,舒简拖着两个二十四寸的超大行李箱吭哧吭哧的在后面追。舒简觉得郁啸旸实在太过分了,他还没计较180°全平躺座椅,还没计较可调节搁脚板,还没计较15英寸独享显示屏,凭什么郁啸旸还敢跟他摆脸色,从法律角度来讲郁啸旸现在住的房子还有一半是自己的,又不是真的寄人篱下凭什么处处忍让,来啊,互怼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出了机场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舒简在出租车等候区站定,饱含深情的用力吸了口气,油然而生一种深深的满足感,果然月是故乡的圆,霾是故乡的醇啊。郁啸旸瞥了舒简一眼发问,“我是不是还要感谢国际友人不远万里来帮我国人民吸霾?”
舒简从背包里翻出身份证举到郁啸旸眼前,“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二代的!”
郁啸旸面无表情,象征性的鼓了两下掌,“哦,好厉害。”
如果不是出租车恰好轮到他们郁啸旸上车上得快,舒简觉得他很可能要麻烦警察叔叔开着警车来一趟了。
郁啸旸带着舒简回了家,这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没变过,就好像从前他还在的时候一样,望着熟悉的环境舒简有些难以压抑自己的情绪,僵在门口许久都没有动作,郁啸旸推开舒简自己先换了鞋,笔挺的西装外套被随手搭在沙发靠背上,这里的一切都让人觉得那么熟悉,包括郁啸旸的那些小习惯。
郁啸旸指了指二楼的一个房间,那是这所房子里唯一的一个客卧,而且还形同虚设从来没人住过,“你住那里。”
舒简点点头哦了一声,反正他也没指望过郁啸旸会让他住自己从前的房间,那个房间还是空着留个念想好些,然后舒简眼看着郁啸旸大步走进那个他以为应该空着的房间,并且毫不犹豫的关上了房门。
Excuse me?什么鬼!
舒简甩掉鞋子快步走到自己从前的房间前用力拍响房门,郁啸旸想洗澡衣服刚脱了一半,听见门响拉开房门不耐的看着舒简,“你还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