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灯抱着肚子看他,竹帘间吹进来的清风带起他的袍裾,赏心悦目。从今天起他就是她的人啦,反正请旨是走过场,皇帝答不答应,她都要留下他。
她偷偷高兴,蹭过去一步,小心翼翼碰碰他的广袖,“国师与我还不熟,我可能有些坏毛病,会惹你不高兴。但是两个人在一起,磕磕碰碰难免,先说好,谁也不许提和离。”
他微挑了下眉头,“殿下不是说,给宝儿一个名分,然后就要分道扬镳的吗?”
“我 说过那话吗?”她假装惊讶,“婚姻岂是儿戏,我这么明事理的人,不可能有那种想法!”一边说着,一边冷汗直流。好不容易套住的人,可不能因为一时失言就错 过了。她本来是想找个人凑合的,既然他自愿上钩,入得她公主府的门,由不得他中途退场。可她到底觉得有些亏欠他,这个孩子的来历实在不明,她又不傻,不会 相信天地生万物那套。反正他是个好人,她决定以后好好疼爱他,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她表了这个态,临渊才放下心来,“谁都不提和离,殿下今日一言,不许反悔。”
她竖起了三根指头,“皇天后土为我作证。”
他抿唇而笑,窗下锦鲤坛中的波光折射在他眼底,金芒万点。他的眼神变得柔和,要滴出水来似的,慢慢靠近一步,“那么臣……现在可以抱抱自己的娘子吗?”
莲灯心头突突地跳,虽然记忆不相熟,感觉上却已经神交很久了。但终归有些不好意思,左顾右盼着,半晌才嗫嚅:“国师随意。”
他不敢让他的感情看上去过分浓烈,放轻手脚抱住她,让她找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她看不见他的脸,他低下头,紧紧贴着她的头发,险些湿了眼眶。
“臣尚殿下,一生不悔。只要臣活着一天,就一天对你们好。”
他 表忠心,她就觉得很满足。同他贴得更紧密些,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可以让人灵魂得到安宁。其实她总觉得他眉宇间有哀愁,美人蹙眉虽然美,但是会让她心疼。 她举起手,试探着抚抚他的眉心,“从今天起国师要高高兴兴的,那位娘子忘记你没关系,她不要你我要你。我同她相比,应该差不到哪里去,所以国师也不算吃 亏。”
他笑着说是,“殿下不比她差,日后臣就跟着殿下过日子了。不过殿下总唤我国师,太见外了。还是叫我临渊吧,显得亲切。”
她腼腆地微笑,“我叫莲灯,你知道吧?”
“我知道……我的莲灯。”他抚上她的脸,这张叫他日思夜想的面孔,现在又回到他身边了。她对他的碰触似乎还不习惯,他有些伤感。怀着他的孩子,对他却是陌生的,是他自己做的孽。
“你怕我么?”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是你的郎君,是宝儿的耶耶,你不要怕我。”
莲灯认真地望着他,“我不怕你,我只是仰慕你。”
他嗤地笑了一声,“你仰慕我,焉知我就不仰慕你呢!今天是昙奴大婚,明天吧,明天我们一同进宫,见过陛下和贵妃,把我们的事通知辰河,然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可顾忌了,我一天都不离开你,日日陪着你。”
她听了很欢喜,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我今早还在想,昙奴和转转都有了郎君,我很羡慕她们。没想到我的桃花运说来就来,天上掉下一个郎君,比她们的更好看,我运气真不错。”
她总在庆幸着,或者说卑微着,令他惭愧,“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的很多决定都是错的,很对不起你。”
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反正她喜欢,缺点也会变成优点。她说没关系,“我宠着你。”
他搂住她,双手缠绵地在她腰侧流连,低头吻她的唇角,“不对,是我宠着你。”
她的鼻息咻咻,很紧张。脑子晕了,视线也模糊了,还不太熟,第二次就亲她,这样好吗?
可是他已经答应做她的郎君了,郎君亲娘子,好像是天经地义的。她陶陶然,然后依稀见他缓慢移动,闭着漂亮的眼睛,移过来……移过来……覆盖住她的嘴唇。她心头咚咚跳,他的嘴唇温暖柔软,沾满她口脂的香气。她不自觉启唇,容他进来,忽然发现自己经验居然很老道。
他呼吸急促,双臂扣紧她,加深这个吻。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随时可能燃起来。因为爱她,触到她就生肉欲,他简直控制不住自己。
他喃喃叫她,“莲灯……娘子……”
莲灯傻傻的,被他盘弄得站不直身体。攀着他的时候,误以为自己是一条鱼,他是水,她一刻也离不开他。这种感觉她熟悉,在记忆的最深处,自己有过同样的渴望。
院 内院外空无一人,他进来时站班的仆婢就被撤了,所以没什么顾忌。他抱起她,把她放到榻上,袒领阔大的领褖尽显她的肩颈,他急不可待,用力吮吸,在她肩头 盖了个红印。这种时候高贵的裸露也会使人犯罪,她胸前一片雪,诃子挡不住波澜壮阔。他想做什么?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覆在她身上,解开了她背后的缎 带。
莲灯忽然拽住了诃子,睁开眼睛说不行,“我听转转说,有了身孕的人不能这样,闹得不好会伤着孩子的。”
他额角一跳,“有这种规矩?”
“是啊。”她推开他坐起来,耐心地同他解释,“不单刚有孕的时候,生完孩子没有满月,也不可以。”
这下子国师傻了,蔫头耷脑坐在榻上,情热时解开的罗衣也在耻笑他,他慌忙把衣襟合起来,尴尬道:“你懂得真不少,转转没事就教你这些吗?”
她笑道:“女人在一起聊天,天南地北随意胡诹。”看见他额上沁出了汗,卷着袖子给他擦了擦,扭捏着说:“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半刻……你饿么?我叫人做点心给你吃。吃馎饦么?我记得你喜欢吃馎饦……”说完顿住了,真奇怪,她居然记得他爱吃馎饦。
他愣了下,很快打圆场,“长安一大半人爱吃这个……我自然也喜欢。”为她束好了裙带,见她还怔忡着,忙打岔问她,“盛希夷那里你打算怎么交代?他对你很有好感,你不会不知道吧?”
莲灯摊手道:“我又没答应他什么,哪里用得着和他交代?不过收了他几株五年生牡丹,怪不好意思的。回头让人备礼,送到他府上去,再央陛下给他另指一门婚,长安公主郡主那么多,不愁没有好人选。”
他听后长长松了口气,“你都已经想好了,就不必我操心了。”
她哈哈笑道:“我要把以前的风流帐清算干净,才好一心一意迎娶你啊。”
他无奈地摇头,其实这人是投错胎了,本来她应该是个男人吧?否则想法为什么和女人半点不沾边呢!
放舟他们是最懂得审时度势的,不等招呼,把他常用的东西全送了过来,“座上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常回神宫看看,属下们会日夜记挂座上的。”
他抬眼温吞地打量他们,个个脸上春意盎然,想必对群龙无首的日子充满期待。他哼了声,“怎么?本座离开神宫,你们就不行保护之职了?”
“不不不……”秋官道,“属下等会一如既往听命于座上的,不过座上成亲之后属下等不方便再随意出入了,座上近身的事,还需另外派遣两位巫女……”
“不要!”秋官话音才落,一旁吃杏子的莲灯高声抗议起来,“我府里婢女够多了,不需要另派。再说他身边有我,我可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国师脸上讪讪的,“巫女都是自小收留在神宫的,你别乱想。”
她不说话,闲闲地撑着下巴,把视线转到另一边去了。
看来女人吃起醋来可以没有任何逻辑,防患于未然是她们的手段。既然她反对,他自然无话可说,退了一步道:“挑两个得力的侲子吧,安排在书房伺候。”
对于派遣侲子她没有太多意见,不过还是发表了一番看法,“要挑姿色一般的,不能太好看……免得带坏了我的婢女。”
灵台郎们张口结舌,其实只要是个活的,不论男女她都提防吧?再看座上,他只是点头,显然已经认命了。
很快入夜,府里到处火树银花。大历迎亲是在晚上,逢着喜事宵禁是可以开放的。待天黑透了,新郎官带着仪仗迎亲,隔了很远便听见街头鼓乐阵阵,音浪像潮水一样涌来。
他站在廊柱旁,抱胸看她作梗。她扒着门缝讨红包,讨完了依旧不放人,要萧朝都唱歌。萧将军领兵有一套,歌声不敢恭维,她听了两句,捂着耳朵认输了,“算了,开门吧!这么难听,会吓着我宝儿的。”
新郎官进来,她例行公事,举着一根小竹枝在他身上敲了两下,嘴里大喊着:“打杀不论啦!”萧朝都就像个傻子,直挺挺站着任由她打。实在是人丁太单薄,两个人做戏似的,使着花拳绣腿,意思意思就完了。
昙奴没把嫁人当回事,临出门时掀起障面吩咐她,“明天要面圣,进出小心些,我过两天就回来。”
她忙说别,“你燕尔新婚,多陪陪郎子,我这里只管放心,有临渊在呢。”
昙奴哦了声,看花灯下的人,藤紫的襕袍上晕染了一层迷离的水色,即便是站在那里,也有定国安邦的功效,更别说照应一个怀孕的女人了。
莲灯替她放下了障面,送她上轿,看着昙奴被人簇拥着去了,仿佛丢了重要的东西,心里七上八下。
“你说萧朝都会不会善待她?昙奴会不会被将军府的人欺负?”
国师摇了摇头,“你别忘了,昙奴是定王死士,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恐怕将军府没有一个人敢同她作对,因为怕惹她生气,被她杀了。”
她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便不再忧心了。新妇子走了,剩下的一众宾客仍旧要款待。都是当初定王麾下的人,吵吵闹闹汇集在一起。行伍出身的人就有这点好处,即便没有人招呼,他们也可以吃喝得风生水起。
莲 灯去了辰河的那一桌,他正与几位武将推杯换盏,见他们来了,众人都放下酒盅站起身行礼。辰河心里讶异,脸上却还安然,莲灯叫了声阿兄,他微颔首,调转视线 看着临渊,“先前军中有人假冒国师,搅的大军不得安宁。后来被他逃脱,小王也命人四处搜寻,可惜都是无功而返。前阵子听说已经被国师擒获,小王的心总算放 下了。国师今日也来喝昙奴喜酒的么?若蒙不弃,与我等同坐如何?”
临渊拱了拱手,“本座不会喝酒,也不打算破戒,怕是要有负大王美意了。本座今日来,不单是道贺,也是来求亲的。待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入宫,奏请陛下赐婚。”
众 将一听忙纷纷道喜,国师要娶亲,恐怕比皇帝大婚更加令人震惊。可是辰河的眉头却紧紧拧了起来,他们的缘分一会儿断了,一会儿又续上,是在玩小孩儿过家家 吗?这位国师究竟什么打算?自己的问题尚未解决,又来扰人清静,难道就不能为莲灯多考虑一下吗?还有他的这个傻妹妹,所谓的忘情也能有假?
他不解地望着莲灯,“你的意思呢?是不是已经答应了?”
莲灯支吾了下,“不答应不行……”
他一口气泄到了脚后跟,“这件事关系到你的一辈子,你想清楚了吗?”
没 有等她回答,临渊先接过了话头,“我们已经议定了,趁着今天高兴,报予大王听。明日进宫请过旨即定日子,到时候婚宴还要烦请大王替我们主持。”言罢不再看 他,转头对莲灯道,“忙了半天,累坏了吧?外面有长史和神宫的人照应,你不必操心。我送你回房,洗漱过后就睡下,现在不宜劳累。”
最后一句是说给辰河听的,辰河是聪明人,不必追问,便已经明白他话里的含义了。不宜劳累……看来大局已定,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他看着莲灯,重重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