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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妃饶命 作者:荀草

    之后多年,齐太医只要说这人没救了,那就绝对没救了。太医院送他一个外号——活阎王。

    不过,赵嬷嬷显然忌讳的不是这件事,而是齐太医除了‘活阎王’一个外号外,还有一个更为犀利的外号,叫——乌鸦嘴!

    嗯,齐太医看病多年,很有些预知的能力,基本可以根据病人身体的情况来判断对方的死期。一说一个准,所以,他的乌鸦嘴也是一日比一日响亮。

    他今夜这番话说的自然不是皇帝身体已经坏到药石无医的地步,而是皇帝的性子,再这般下去,迟早会出乱子。

    赵嬷嬷知晓她的借口瞒不住这位老太医,只能低声告知一部分真相:“今日皇上身上的伤口是一个女娃娃造成的,太后早已知晓。日后,他这样的伤口还会越来越多。不过,太医您放心,皇上吉人天相,等他亲政,一切就会好的。”

    齐太医只忠心于国君,这一点有南楚三位皇帝亲自验证,故而赵嬷嬷才敢告诉他太后的安排,也不敢说得太明白,其他的就看这位老太医怎么猜怎么做了。如今太医院,也只有这一位太医是真正的两袖清风,忠君为国了。

    “但愿如此。”齐太医缓步走出门外,最后一回头又轻声提醒一句,“那药……近日暂停,等伤口结痂之后再继续。”

    “好,劳烦太医了。”赵嬷嬷目送老太医远去,这才命人关门。

    寝殿中,秦衍之正在蹲马步。他的脸颊上布满了汗水,眼神迷蒙,双腿颤抖得似乎随时都会跪倒,听到赵嬷嬷回转的声音,背脊立即又挺直了些。

    一边的小宫女守着漏斗,那盯着砂砾的模样似乎是在一颗颗的数着对方掉落。

    赵嬷嬷看了一会儿就默不吱声的去查看桌案上铺着的一叠纸张,上面自然也是布满了墨字,这是趁着她带魏溪等人回禀太后之时练习的字。

    秦衍之登基的时候还差一个月才满三岁。

    太皇太后偏爱其他几个儿子,对长子的先帝反而不冷不淡。几位王爷生了嫡子,太皇太后都特意带在身边养过一些时日,最长的五岁才放出宫与他们的父王同住,短的也有两年,只有当今圣上,从出生之日起,太皇太后就甚少见他,到先帝去世,这对祖孙相见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虽然是这样,太皇太后还喜欢隔空对小皇帝教导。每日里太后去请安,太皇太后就会询问小皇帝的日常。从最开始学骑马,就说会摔着,再幼小温顺的马驹都不准骑;练字费手劲,对骨骼不好;学武太累,流汗喘气有失皇家威仪;读书更是不行,年纪太小,别把眼睛给废了!

    故而,到先帝殡天之前,秦衍之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顶多认识。

    换了外人,都只会说太皇太后偏宠小皇帝秦衍之,赞一句‘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也不为过。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真相。

    贤王嫡子三岁就已经学完了《千字文》,睿王嫡子四岁已经弯弓射箭,齐王嫡子更是聊得,五岁就能出口成诗了。

    朝中哪位大臣不是人精?宫里哪个宫人不是势利眼?先帝去得突然,后宫太皇太后把持多年,前朝几位王爷与内阁打擂台,剩下太后与小皇帝这对孤儿寡母在暴风雨中挣扎飘摇,步步为营。就算要学文习武也必须避开太皇太后的耳目,甚至为了掩盖习武后留下的伤痕,而不得不纵容几个野孩子与千金万贵的小皇帝对打。

    每想到今天黄昏的那一幕,赵嬷嬷就热泪盈眶,只能一遍遍在秦衍之耳边唠叨太皇太后对他离宫后的不闻不问呐,贤王等三位王爷又与内阁辅佐大臣吵架啦,世子殿下们读了什么书,受到哪位大儒赞扬啦,哪位已经开始跟着王爷们行猎了啦等等。

    这样的夜晚从来行宫的前一个月才开始,秦衍之从最开始的抗拒到现在强迫的顺从,逐渐开始习惯白天黑夜的反差。他总是幻想自己就是钟馗,白日里是门上的一张贴画,夜晚就是诛魔诛妖的门神,终有一天,夜晚的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大发神威诛杀一切窥视他皇位的皇族,斩首一切阻拦他掌控天下的权臣,还有,后宫里那佛面蛇心的偏心祖母,他迟早要让她俯仰母后的鼻息而活,就像他们母子现在必须恩求太皇太后放他们一条生路一样。

    清醒的时候,所有磨难都仿若泰山一般压在了肩头,让小小的秦衍之喘不过气来。他以为这又是寻常的一个夜晚,累极了再倒下去几乎可以立即陷入沉睡。

    可今夜,注定了不同。

    在梦中,他坐在一棵枣树上,一招手,树上就飞来一颗红彤彤的熟枣,咬一口,清甜香脆。越吃越多,越吃越好吃,直到堆积如山的枣核突然化成了母老虎魏溪的模样……

    早已经从床头滚到床尾,一条腿还挂在了玉枕上的秦衍之自梦中惊吓得跳了起来。还没站稳,昨晚扎马步而酸痛不止的腿就立即弯了下去,整个人咕噜噜的一路翻滚,直接滚到了十二幅翡翠藏龙卧虎屏风脚下。

    抬头,与正爬窗爬到半路上魏溪四目相对。

    秦衍之惊惧:“你!”

    魏溪笑嘻嘻的扬起手:“烤麻雀,你去不去?”

    秦衍之眼神一亮,瞌睡彻底的清醒了过来:“哪里有麻雀?”

    “喏,今早我们刚刚抓的,你要吃的话还得再去抓一些。过了个春天,麻雀肥得很呐。”

    秦衍之盯着她手中那一串还在叽叽喳喳不停的肥啾啾,双手往地上一沉,双腿一撑,歪歪斜斜不够标准的鲤鱼打挺就出来了,人还没站稳嘴里就吐出一个长长的:“吃~~~!”

    魏溪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打量了一下他的手臂和大腿,率先跳下窗棂,那头魏海魏江两兄弟早就接住了她,只听到她用那比麻雀还要清脆的声音道:“早上吃麻雀,晌午去钓鱼,傍晚逮兔子。”

    秦衍之欢呼一声,还穿着明黄的亵衣就跑了出去,本来端着洗漱用具乖乖等候在宫殿长廊上的宫女们习惯性的就跟在了帝王的身后追逐了上去,一路上,就好像小鸡仔牵着一群大母鸡,咯咯咯跑向了上南苑的山林中。

    “皇上,陛下……”的呼唤声,今天也依然在路上回荡。

    用柳条编织而成的竹篓和碎米做陷阱逮麻雀,用竹片磨成鱼竿钓鱼,用弹弓装石头打兔子,身为猎户的儿子,魏海魏江拿出了看家本领,把秦衍之唬得一愣一愣。

    魏溪更是从御厨的百宝箱里面挖出了他珍爱的自制辣酱和清酒,再从厨房摸了一小包盐巴,生火架起火堆开始忙活。

    当然,吃之前有侍卫用银针试毒。

    不过,从未吃过辣酱的秦衍之还是被魏溪给暗算了,烤鱼的肚子里涂满了辣酱,辣得小皇帝两片薄唇成了腊肠,狂喝水都止不住那股子辛辣,干脆被魏溪丢入了溪流中洗了个冷水澡。

    之后,吃特制辣鱼,泡澡,再吃,再泡澡,如此反复,肚子鼓鼓也不知道是鱼肉多些,还是溪水多些了。

    等到晚上的兔子,秦衍之就极力表示想要尝试着自己烤兔子。结果,小皇帝抱着烤得焦黑的兔头,盯着对面三人吃得满嘴流油,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直接扑上去打成了一团,最后趁乱叼住了半个被咬得惨不忍睹的兔大腿。

    贪吃的过程是愉快的,贪吃的后果是惨痛的。

    小皇帝秦衍之半夜腹痛加腹泻,差点跟黄金马桶相亲相爱到白头。

    ☆、第六章

    秦衍之第三次对魏溪吼出‘朕要砍你脑袋’时,魏溪早已心如止水。

    上一次的见面太过于突然,哪怕时隔多年,魏溪也依然清晰的感受得到喉咙里的烧灼,那一次,他是真的要了自己的脑袋。哪怕表面多么的平静,说她不怨恨那是痴人说梦。只是,她怨恨的并不是自己的死,而是皇帝让他们魏家人死都死得不安宁。她是为她的父亲,为她的兄弟们抱屈,为整个魏家而愤怒。

    这份愤怒,在死而复生后,与秦衍之突如其来的再见下,如同沸水滴入油锅,瞬间就沸腾了起来。

    她当时真的恨不得立即就掐死对方。这样,这一世的父母兄弟就不会死得冤枉,偌大的家族也不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她还是太理智,太冷静了。

    最为愤怒之时,她听到了树下魏江的呼喊,看到了魏海焦急中担忧又惧怕的眼神。是了,这辈子,她不是赫赫有名的护国大将军的嫡女,她只是一个瘸腿猎户从深山老林里捡来的孩子,没有生恩,却有养恩的父母兄弟。

    不为自己,她也得为他们考虑。

    哪怕已经接受了自己身份的改变,可她对秦衍之的态度依然谈不上和善。或者说,在外人看来,魏溪是在另辟捷径的抱小皇帝大腿,她的喜怒哀乐虽然浅淡,也脱不了想要吸引皇帝注意的事实。这份心机,在赵嬷嬷等人看来够非比寻常了,也怪不得刘姑姑对她另眼相待。

    太后每日里听赵嬷嬷汇报皇帝的行走坐卧,遇到了谁,听到了什么,说了什么全都事无巨细力求一清二楚。

    说到与魏家三兄妹的感情日渐深厚时,太后才嘲笑了嬷嬷一句,道:“皇上的性子哪有那么浅薄。他呀,顶多将那三人当做哀家送与他逗趣的宠物,现在瞧着新鲜,摸鱼抓兔爬山下水的事儿他在宫里没做过,有些人也不许他做,等到他的新鲜劲过了,那兄妹再想不出什么新玩意儿来哄着他,他转眼也就忘了。”

    赵嬷嬷负荷道:“娘娘说得是!去年太皇太后不也送了两个杂耍太监,哄着皇上晚上觉也不睡了,只整日里抓着那些盘啊碟啊的甩玩,还从高跷上摔下来过,唬得奴婢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原本以为陛下都要玩物丧志了,在寝殿躺了几日,居然把那两人给丢得一干二净。”

    太后淡淡的道:“孩子么,都忘性大。”

    所以,哪怕拼着太皇太后大动肝火,她也要带着小皇帝搬来行宫,不为别的,只为让自己的儿子对太皇太后少一些依赖,对自己多一些孺慕,远疏近亲,日后,别人再想离间他们母子就更难了。

    很多时候,事情往往事与愿违。有的人你以为是弃子,偏偏就在一眨眼功夫,对方成了棋盘上的将军。

    魏溪想要获得秦衍之的信任,在前世那是千难万难,如今,面对只有三岁的小皇帝,她只需要一句话。

    在皇帝第三次对她吼出‘朕要诛你九族!’的时候,魏溪即没有如前世那样平静接受,也没有如今生第一次相见时以命相博,她只是平静的问了小皇帝一句:“总说诛人九族,皇上,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被诛九族吗?”

    秦衍之指着对方的鼻梁:“你这样的!”

    魏溪轻笑,抬头看着远在天边的风筝,仿若无心的道:“我这算什么?真正该诛九族的人,应当是背叛了我南楚千千万万黎民百姓,置他们生死于不顾而挑起战火之人;该五马分尸之人,应当是置朝廷动荡,内忧外患之人;该被凌迟的……”她半低下头,凑近皇帝耳边,低语,“该被凌迟之人,是千方百计想要皇帝你命之人!”

    秦衍之疑惑,问她:“谁想要朕的性命?”

    魏溪偏头望向小皇帝的身后,被高大树荫遮挡的面容显得有点模糊不清,她说:“谁知道呢?这得皇上你自己慢慢去想,去体会了。”

    三岁的秦衍之还不明白魏溪的话,之后他的问题就被突然而来的贤王世子的而打断了。

    贤王是先帝的二弟,太皇太后嫡亲的第二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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