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香偶无奈下,只好踮脚朝那为首男子挥挥手:“黎延,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黎延循声一望,旋即领着人走过来:“怎么回事?”
小二道:“这人吃了茶不给钱,想要赖债!”
叶香偶抿抿嘴,神态窘迫地跟黎延解释:“是我的钱袋丢了……然后他们说要把我抓了送衙门,你帮帮我吧。”
“好。”黎延二话不说,朝小二道,“吃了多少钱,我替她付。”
见对方一副出手阔绰的样子,小二方知叶香偶没说大话,连忙赔笑:“原来是误会,好说、好说,且容我再算算。”
叶香偶则趁着他们谈话空档,溜之大吉了。
一离开茶馆,她就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跑,等来到一处偏僻巷口,才弯腰扶着墙壁,呼呼喘气。
背后传来咳嗽声,她登时耸肩一颤,转身望向来人,活似被抓到的小耗子一般,一脸无辜可怜的表情:“黎延……”
黎延微笑:“表姑娘,玩够了就回去吧。”
叶香偶心头充满疑惑:“你们是怎么发现我不见的?”
黎延但笑不语。
叶香偶左思右想,认为自己的行动明明是万无一失的啊:“莫非是翠枝告的密?”
黎延莫可奈何地一叹:“表姑娘,有句话说的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叶香偶彻底无言。
黎延略带提醒地告诉她:“您这已经是第五次私逃出府了,少主他……很生气。”
一想到裴喻寒那个冷面阎王,叶香偶便情不自禁打个颤栗,是直从骨子里渗出的寒意。没办法,他把黎延都派来了,任她怎么逃,也逃不过一个武功高手吧。
叶香偶只好放弃挣扎的念头,垂头丧气道:“好吧,我随你回去。”
于是叶香偶就在一众人的“保护”下,乖乖回到裴府,一入府邸,就直接去了裴喻寒的书房。
裴喻寒当时正在跟人谈生意,叶香偶就候在厅堂等啊等啊,等到都快靠着椅背睡着了,才终于有人走出来。
☆、第2章 [吹笛]
那是一位卖玉石的商贾老头,年约四旬,头戴毡帽,一身细绢裁衣,穿着富态得体,身后小厮捧着一个紫檀木镶宝花富贵锦盒,盒内置着一块翡翠原石,那翡翠真大啊,高约十寸,宽约四寸,厚约两寸,质地细润致密,青绿浓纯,含水欲滴,更重要一点,这样大的原石,居然没有裂纹。
叶香偶虽不懂玉石,但好歹在裴府住了两年,加上平日所见所闻,也知这翡翠原石是相当值钱的,禁不住赞叹:“好美的翡翠!”
那老头一听,驻足打量叶香偶两眼:“敢问这位是……”
黎延回答:“是我们表姑娘。”
“噢,还恕老朽眼拙,真是失礼失礼。”老头客气地揖了一礼,才道,“表姑娘好眼力,这翡翠原石乃是我游渡蒲甘偶然所得,论质地色泽,在翠玉中皆属罕见。”
叶香偶嘿嘿笑着:“那得值不少钱吧。”
老朽得意地一捋胡须:“这是自然,宝贝难得一见,必定价值连城,只是……”他朝帘内望去一眼,颇为苦恼地皱皱眉头,随后告辞离去。
对方走后,叶香偶也进入书房,裴喻寒正一边翻看账本,一边端着瓷盏啜茶。
叶香偶率先启唇:“刚刚那块翡翠真好看,你没购买下来么。”
裴喻寒睇来一眼:“你怎知我没买?”他的睫毛很细很长,抖动起来,跟繁蝶起舞似的,有时候叶香偶就在想,怎么一个男人的睫毛也可以生得这般好看?
她开口讲:“我瞧那老头走时一脸郁郁寡欢的样子,想来是心愿未果,怎么,难道这翡翠有什么瑕疵?”
“不,倒是如他所说,是极难得的原石珍品。”裴喻寒又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只是他所出价格不实,不值得我浪费唇舌。”
叶香偶着急:“那万一被别人买走怎么办?”
裴喻寒唇角勾起一分弧度,又是那种似嘲非嘲,却能把女子迷得团团转的讨人嫌笑容来了:“放眼淮州,你以为有谁出的价格能比我高?”
叶香偶瘪瘪嘴,这话他倒说的没错,裴家是富室大户,房宅田产数不尽数,专做玉石生意,更兼出海买卖,整个江南玉市几乎被裴家占了五成以上。
裴喻寒口吻淡淡:“此人心高气傲,以为得了罕见宝贝,旁人都该趋之若鹜,我自要磨磨他的脾性。”
叶香偶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你这招叫做欲擒故纵!”看来过不了多久,这块翡翠原石便该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了。
她笑眯眯的,厚着脸皮讲:“我还挺喜欢的,要不等雕刻成成品后,送给我吧。”
裴喻寒突然冷下脸。
叶香偶暗自一惊,其实她就是想借此机会扯开话题,不过显然……没有达到这个效果。
果然,裴喻寒没被她糊弄过去,冷冷道:“你这次又是怎么溜出去的?”
叶香偶耷拉着脑袋,吐出两个字:“狗洞。”
裴喻寒蹙眉:“你这是第几次钻狗洞了?”
叶香偶声音低得像从地缝里冒出来:“第五次……”
裴喻寒直截了当道:“禁足十天,每日抄书五十遍。”
“五十遍?”上次还是二十遍呢!叶香偶瞠大眼睛,惊得脱口而出,“那个,太多了,能不能少一点?”
裴喻寒单手支颐,微微一笑:“叶香偶,你这是在跟我讨价还价吗?”
说起来,他俩虽是远房表亲关系,但裴喻寒一向习惯叫她的名字,而不是称呼她表妹,当然叶香偶也是如此,总觉得“表哥”是个亲切的称呼,如果对着裴喻寒叫,实在是太太太别扭了!
叶香偶觉得他就这点不好,不笑的时候冷得像坨冰,笑的时候也让人心里毛毛的,她勉强扯下嘴角,佯作莞尔,带着几分乞求讨好的意味:“写久了,手真的会疼的……”
裴喻寒略一沉吟,居然说道:“好,那我便给你个机会。”
“咦?”叶香偶眨眨眼,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裴喻寒不紧不慢地道:“我记得惠娘前些天教你了一首《采荷》,吹来给我听听。”言讫,吩咐家仆取来一支短笛。
“……”叶香偶原本想说什么,但被裴喻寒那双极致漂亮的凤眸一扫,顿时哑口无言了,接过笛子,磨磨唧唧举到唇畔,一吸气,开始吹奏。
这调子一起,不高不低,平稳柔缓,倒也尚可,她执的是上好的湘妃竹笛,音色玲珑清越,十分悦耳,恰若一阵盛夏凉风,拂池吻荷,碧波粼粼……如此徐徐缓缓地吹来,让人渐有入境之意,仿佛真在湖上泛舟,采莲唱晚。
叶香偶吹着吹着,渐渐有些走神,眼珠子贼溜溜绕到裴喻寒身上,见他一边听着一边翻看手里账本,心里忍不住把他腹诽了一百八十遍,结果忘记下个音符,竟是吹漏了音,察觉裴喻寒抬头,她吓得渗出一头冷汗,告诉自己,要沉住气、沉住气……最后总算又找回了调子,她暗暗松口气,随后想起惠娘教她吹笛子的时候,她总是显得意兴阑珊,要不捂嘴打哈欠,要不望着窗外发呆,抑或是,惠娘吹得实在太好听了,她干脆伴着笛声进入梦乡……
所以……后面怎么吹来着?怎么吹来着?
叶香偶一时思来复去,急得汗流浃背,不料指法一乱,音走偏斜,她顿时慌了神,紧接着下一口气吹错,笛子“撕”地一声,更好似半夜杀出只鸡叫,她开始满头大汗,补了这音忘那调,芊芊玉指忙得快要翻天,正是越急越乱,越乱越吹,好好一首《采荷》愣是叫她吹的曲里拐弯,尖声刺耳,煞有鬼哭狼嚎之意。
就瞧裴喻寒的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于是叶香偶终于……吹不下去了。
她腆着脸笑:“让我再重新来一次好不好?”
裴喻寒道:“五十遍。”
她可怜巴巴地吸下鼻子:“真的再来一次就好……”
裴喻寒道:“一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