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生闻言,震惊地看向红杏,满眼尽是狐疑。若真是她失手杀的,她又何必半夜里再去找一次,更不用再叫上自己陪她,就不怕她所做的事被自己知道吗?
周妈妈冷笑一声,“这丫头好毒的心,就算失手将人推入了湖中,但立马呼救还来得及,可她怕夫人知道了她打算勾引四少爷的事情,竟狠心地不顾人命!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夫人,这丫头该乱棍打死,奴婢待会儿就去官府报备一声。”
侯夫人似乎还有犹豫,周妈妈立即说道:“夫人,这样歹毒的人,咱们可留不得呀!”
夫人终究是点了头,立马有人上来堵了碧云的口,在拖她下去的时候,她看了四少爷一眼,也仅仅是看了一眼,便闭了眼,和着血液的眼泪流了满脸。芸生望着这一切,不寒而栗。虽平日里不和,但是毕竟也是相处了大半年的人,竟就这么一天之内没了两个......外面已经是晌午,可芸生还是冒了一身冷汗。
“还有你。”侯夫人看着芸生,说道:“有人看见昨晚你和碧云鬼鬼祟祟地出去,你是否是帮凶?”
芸生止不住地发抖,看着夫人说道:“奴婢并不知道此事,奴婢只是陪碧云去找红杏而已。”
“陪?”周妈妈抓住了芸生话里的漏洞,立马追问道:“她杀了人,心虚去查看的时候,会让你作陪?难道就不怕你知道了她杀人的事?或者说,你根本就是帮凶!”
芸生手指抠紧了地面,这也是她想不明白的地方啊!“周妈妈,是碧云半夜非要出去,奴婢担心亦好奇她一个人要出去做什么,这才提出要陪她的。而且一开始碧云尚不让奴婢作陪,奴婢问她是否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不敢让我知道,碧云这才让我跟着的。”
侯夫人挑了挑眉,也不知她是信了没信,“那你们昨晚都做了什么?”
“奴婢便跟着碧云出去了,不曾想她竟然直接往齐悦轩走去,奴婢想着四少爷的住处哪里是奴婢们能随便进去的,于是拦住了碧云,碧云就在外面张望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侯夫人听了后,看了一眼周妈妈,周妈妈眯了眼,说道:“凭你一张嘴怎么说,当咱们夫人糊涂不成吗?你既知道红杏半夜不回,不但不向管事的禀报,反而是半夜出去找人,必定是心里有鬼。我看你还是和碧云一样老老实实招了,夫人还能从轻发落。”
“奴婢没有。”芸生猛得抬起了头,侯夫人看清了她的脸,顿了一顿,再看向自己儿子,果然四少爷眼光留在了那张脸上,于是她立马对周妈妈使了个眼色,周妈妈会意,手一挥便又两个婆子走上前来,“我看你还敢狡辩,先给我拖下去。”
芸生还想说什么,可是已经有一个婆子上来堵了自己的嘴,然后拖着自己往外走,完全无法挣扎。
“等等!”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芸生转头望去,看着王大娘和吉烟一同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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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子皮儿煮水【捉虫】
? 王大娘和吉烟齐齐行礼,“奴婢给夫人请安,给四少爷请安。”
因着吉烟是老太君身边得宠的大丫鬟,就连夫人平日里也得给几分薄面,所以拖着芸生的两个婆子便停了下来,侯夫人也温和地叫起身,“姑娘这时候来可有什么事?”
吉烟像是没感受到这屋子里的紧张气氛一般,笑着说道:“夫人也知道,老太君她犯了病,一直喝不了药,也吃不下饭,这身子日渐消瘦,可是昨儿啊,吃了厨房里一个妹妹做的菜,竟胃口大开,用了一整碗饭呢,可把奴婢给高兴的。昨儿晚上去厨房取晚饭的时候,那妹妹还把自己去年埋的腊雪孝敬给了老太君,大夫也说了,腊雪对于解老太君的热是最好不过的了。王大娘还告诉奴婢了,那妹妹给老太君做菜的时候,竟也把药汁给加了进去,老太君既喝了药,又有了胃口。”
说到这里,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已经不对了,侯夫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架着芸生的两个婆子也慢慢松了手。吉烟继续说道:“今儿中午奴婢去厨房取午饭,老太君吩咐了,要见见这个妹妹,这不,奴婢就跟着王大娘找到夫人这里来了。”
侯夫人看着吉烟笑盈盈的脸庞,想着此事到此已经算是收拾好了,无须再深究下去,惊扰了老太君,反而怪她没有治理好后院,于是开口说道:“既然是这样妙的一个人,又是老太君看中的,那姑娘你便带着那丫头去给老太君磕头吧。”
听了这话,两个婆子完全松了手,芸生像是泄了所有力气,眼看就要栽倒在地上,还是王大娘一把扶住了她。
吉烟又说了一堆好话讨得夫人笑开了眼,这才带着芸生和往大娘离去。在走出正厅时,芸生感到一股目光扫在自己背上,她回头看了一眼,今日一直坐在上方的四少爷,一直没说过话呢。
王大娘带着芸生先回了住处梳洗了一番,仔细问了今日发生的事。芸生了,王大娘也摸不清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能为碧云和红杏两条鲜活的生命叹两声可怜。收拾妥当后,芸生便往老太君处去,老太君喜静,住的地方是整个侯府最幽静的致远堂,且布置质朴,装饰简单,但人们却不会因为它的简洁而忽视了它所透露出的庄严。
老太君刚用过午饭,正坐在屋子里休息。吉烟似乎永远都是一副笑盈盈地样子,即使刚见了碧云被处死,她的好心情也一点没被影响,携了芸生的手亲热地往屋子里走去。“老太君是个和善的人,妹妹你不必紧张。”
原来自己的紧张这么容易被人看出来,芸生微讪,进来里间便听吉烟说道:“老太君,我把那个妹妹给您带来了,您瞧瞧,生得可好了。”
芸生抬眼望去,一个身穿暗红色压花缎袍的银发老人正歪在紫檀木罗汉床上,腰间枕了一个宝蓝织缎大迎枕,眼睛半开半合,听见吉烟的声音,便睁开了眼。
“奴婢给老太君请安。”芸生垂首,不敢多看一眼,规矩地行了个礼。
老太君见她神色淡定,便招了招手,“到我跟前来。”
芸生迈了一小步走到床前,将头抬起来了一点,老太君刚好能看见她的脸。“是生得好。”只这一句,两眼又微阖,不再说话。芸生觉得尴尬,看向吉烟,而吉烟是知道老太君意思的,原本是觉得心思灵巧的一个丫头,放在后厨可惜了,打算看看品格,若是还算沉稳便提到前面来,只是这妹妹生得是好,但却生得太好了,这样的丫鬟还是留在后院厨房里最安生。见也见过了,吉烟便准备打发芸生回去,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一声娇俏的女声打断了。
“奶奶,孙儿来看您了!”
寻声看去,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穿了一身桃红偏襟长褙子,全身粉粉嫩嫩的,只是却面黄肌瘦,土黄色般的脸蛋在粉色衣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枯槁。
“五小姐来了呀。”吉烟两眼一弯,笑着迎了上去,老太君也笑着挪了挪身子,示意五小姐坐到她身边去。
芸生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老太君心疼地摸着五小姐的小脸,问道:“怎么又瘦了些,是不是又不吃饭了?”
“那些我都不爱吃。”五小姐撇了撇嘴,往老太君怀里靠了靠,“奶奶是不是嫌弃瑾儿丑呀。”
“我的乖瑾儿呀!”老太君一把搂住五小姐,拍着她的背说道:“我嫌弃谁也不会嫌弃我的瑾儿呐!”老太君嘴里说着不嫌弃是真,但心里的苦也是真。五小姐已经十三了,转眼就该到了说亲的时候,虽是侯府庶女,但是生了这样一副形容,也不会有好人家愿意娶一个看起来就是病秧子的小姐回家的,当真可惜了瑾儿原本的花容月貌啊!
果然如后院里丫头说的那样,庶出的五小姐很得老太君宠爱,甚至越过了嫡出的六小姐。至于原因,芸生这样的灶下婢自然是不知道的,只能暗自猜测是否是因为五小姐的生母玥姨娘去得早,老太君心疼她自幼丧母。但是芸生不解的是,像五小姐这样在老太君宠爱下长大的,怎么会一副形容枯槁的样子呢。
说话间,吉烟已经去拿了一碟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和柳叶糖上来,不料五小姐只是看了看,又转开头对着自己带来的侍女招招手,那侍女立马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呼啦”一下便倒了一大把瓜子儿在盘子里,五小姐立马抓了几粒嗑了起来。
老太君皱眉,不满地说道:“这还没歇上一刻钟呢,又嗑上了,像什么话,你见过哪家侯府小姐就知道嗑瓜子儿的?”
五小姐不在乎地说道:“瑾儿就喜欢吃这个,其他什么山珍海味我都不爱,而且我就在自家吃些,怎么别人还管得着?”
能在老太君面前这样说话,可见五小姐是真的被老太君宠到了心窝里,“你正是长身体,要多吃饭才行,我听你身边的婆子说了,你整日就嗑瓜子儿,连饭菜也不怎么吃,这怎么行?你再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老太君身边站着的庄妈妈也说道:“五小姐啊,不是老奴说您,您看您日渐一日的瘦下去,连太医也没法子,你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老太君着想啊,您这样,她老人家得多心疼啊。”
显然这话五小姐已经听得多了,脸上堆着笑连连说好,但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眨眼的功夫桌上的瓜子壳儿已经堆了一座小山了。老太君也是无奈,想着怎样才能调理好这个孙女的身子,至于嗑瓜子儿,她喜欢便由着她吧,到底不是什么大事儿。
见祖孙俩其乐融融,芸生趁着老太君慈爱地看着五小姐不说话时,往前站了一站,“老太君,奴婢斗胆说一句,五小姐可不能再这样嗑瓜子儿了。”
“哦?”老太君和五小姐齐齐转了过来看着芸生。
芸生接着说道:“五小姐常年嗑瓜子儿,唾液全随着瓜子皮儿给带了出来,却不能润着五脏六腑了。奴婢斗胆猜测,五小姐若并无其他病痛,日渐消瘦的原因便是这个了。”
老太君一听来了兴趣,“瑾儿确实没病没痛了,依你所见,瑾儿这幅形容的原因竟是唾液没能润着五脏六腑?”
“是这样的,奴婢以前邻里的情况和五小姐是一样的,只要不吃或者少吃瓜子儿,再加以调理,不就便能白白嫩嫩的了。”
“不行不行!”五小姐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要我吃瓜子儿,我过着可没趣儿了!不行不行,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
原本芸生的这一番理论有些跳脱,只是老太君实在担心五小姐的情况,便不得不考虑一下芸生的说法,她立即叫吉烟去请了太医了,太医听了芸生的说话竟也连连点头,“臣行医多年,却是过于死板了,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可能,瓜子皮儿带走了唾液,确实对身体有害,不如就按姑娘的说法,让五小姐停了这瓜子儿吧。”
五小姐一听差点蹦了起来,“不行不行!老太君,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芸生直想扶额,这瓜子儿对于五小姐竟像是毒品一般了。
“那......”太医想了一个法子说道:“那五小姐便叫人把瓜子儿剥好了再吃吧。”
“这也不行!五小姐气鼓鼓地说:“只吃那剥了皮儿的瓜子,不用自己动嘴嗑上一嗑,还有什么意思?和吃那些糖啊糕的还有什么意思?”
一时间,所有人竟无言以对。芸生想了想,说道:“实在不行,不如让人把五小姐每次嗑过得瓜子皮儿煮了水,小姐服下,或许能缓解一些的。”
太医一听,赞许地点头,五小姐知道自己不用戒掉瓜子儿了,也笑嘻嘻地说道:“行啊,不知道这瓜子皮儿煮水是什么滋味呢。”
你自己的口水能有什么滋味......芸生腹诽,一抬头却碰上了老太君的目光,“就按那丫头说的去做。”
“奴婢倒是难得见到如此聪慧的丫头。”周妈妈笑起来,眼角尽是细纹,“若是五小姐有了好转,老太太您得赏这丫头啊。”
老太君也笑了,“便是她将我的药汁和在菜里的法子,也是该赏的。”立即便有一个丫鬟拿了一对赤金手钏出来,芸生不敢多做推脱,收下了后见老太君面露倦容,于是便告辞了。
在回去的路上,一辆破旧的板车从芸生身边经过,拉着板车的两个小厮一脸愁容,嘴里骂着“晦气”,忙不迭得往后门走去。芸生清楚地看见,那板车上破竹席下面分明是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死去的红杏,她脚上穿的蓝色绣花鞋子还特地在后厨丫鬟们面前炫耀过呢。看小厮骂骂咧咧地样子,想必是要他们把红杏的尸体送出去吧,这样的差事,谁得了都会骂两句晦气的。
“哎哟!”板车突然被一个石子儿卡住了轮胎,两个小厮来不及扶住翻到的板车,红杏的尸体“轰”的就滚落了下来。在水中溺死的红杏,原本娇小的脸庞被泡得肿大,芸生不禁扭过了头,只是听见两个小厮实在骂得难听,便想远远走开,于是快步走了过去,却在他们将红杏的尸体扔上板车时,看见了红杏的脖子。芸生顿时一惊,再仔细看去,她露出的一截手腕也有不对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