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仰着头靠在门板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听着卫凌阳的声音慢慢变得低哑和哽咽,死死咬着嘴唇,深怕自己忍不住会回应他。
这些天来他几乎每天都睡不着,一闭眼就是何敏玉抓着他的手求他离开卫凌阳的情景,就是卫仲齐躺在医院昏迷不醒的样子,就是自己提分手时卫凌阳不敢置信的样子,就是这些年来两个人相处过的点点滴滴。
太难受了,以前两人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难受,这种感觉就像是随着呼吸灌入身体的每一处,一点点啃食他的神经,难受到他光是回想都觉得以前经历过的种种就是汹涌而来的潮水,几乎快要把他溺毙了。
而今能救他的人就在门外,他却不能让他进来。
所以,卫凌阳你快走吧。
快走吧,不要再理我了。
这天晚上,卫凌阳在房外待了一晚上,而徐嘉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在门内坐了一晚上,直到天微微亮起,卫凌阳无法再继续留下来,他还要回去医院,因为今天是离开的日子。
他从相册里把给徐嘉写的那张卡片抽出来,到一旁找来笔加了行字,然后从门缝下面推进去,低声说“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天气冷别老是光着脚。”
听到他这句话,坐在屋里的徐嘉动了动已经冻到僵硬的脚趾,不意外感觉到一阵抽筋似的疼痛。
若是在往常,卫凌阳大概会一边数落自己,一边把自己的脚捂进怀里取暖吧。
想到他数落自己的样子,徐嘉有些想笑,动了动唇角才发现没有那个力气。
“我还是那句话,你说的我都不同意,不管你等不等我,我都会回来找你。”
卫凌阳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他把给徐嘉的相册一起带走,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再亲手交给他。
卫凌阳走后,徐嘉在地上坐了许久,外面的天已经完全亮了起来,清早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来。
他低头看着卫凌阳塞进来的卡片,伸手拿起来,发现在生日快乐下面还多了一行字。
——中午十二点十分的飞机,我等你来。
中午十二点十分,现在是早上八点多钟,还有四个小时。
还有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自己要做什么好呢?
徐嘉感觉脑子像是生了锈一样,想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今天是星期一,他应该是去上课。
对,要去上课,而不是一直待在这里。
想到这里,他扶着一旁的墙壁站起来,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刚站直就整个人踉跄了一下,跪倒在地上,膝盖砸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疼痛使原本麻木的膝盖上一点点有了知觉,徐嘉啧了一声,自嘲地笑了一下:“人都还没有走呢,徐嘉你做这个样子是给谁看?丢不丢人啊?”
在地上缓了一会,等腿上没有那么僵硬了,他才慢慢站起来,打开门去洗脸。
冰冷的水浇在脸上,让徐嘉整个人激灵了一下,像是浆糊一般的脑子清醒了许多,于是他干脆用脸盆接了满满的一盆冷水,憋着气直接把脸埋了进去。
刚过完年不久,H市的天气用寒冰刺骨来形容也不夸张,他将脸压在水里,直到憋不住气了猛地抬起头来,撑着洗漱台的两边,大口地呼吸,胸口急促起伏着。
水珠从脸上滑落,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太阳穴旁边的神经一跳一跳的,徐嘉整个人冷得打颤,人也完全清醒了过来,他撑着台边,等脑中那阵晕眩感过去了才拿毛巾抹了把脸出去。
在他穿好衣服鞋子出门的时候,大门传来了敲门声,接着外面传来周子遥的声音,问他在不在家,估计是看他这个时候还没有去学校,过来找人。
扬声应了一句,俆嘉走过去把门打开,周子遥正在门口缩着脖子等他,见他出来松了口气:“你在家啊?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
“没事,只是睡过头。”徐嘉换好鞋,关上门,和他一起下了楼。
“你竟然也会睡过头?”周子遥惊讶,“我以为我们三个只有我和阳阳会赖床呢,没想到你也会。”
阳阳两个字让徐嘉心口一跳,脚步不自觉慢了半拍,他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跟上周子遥的脚步。
周子遥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到巷口买了包子和豆浆给徐嘉,自己留了一个,边吃边说:“我听我妈说阳阳他们今天的飞机,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徐嘉喝了一口豆浆,想要将心底翻涌着反胃感和豆浆一起灌回去。
“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是今天是星期天我们就能去送他了。”周子遥感叹了一句,随即脑子一转,“要不我们去送阳阳吧,和老曹请个假好了。”
好啊。
徐嘉在心里答了两个字,将剩下的豆浆一口喝完,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没有必要,送不送都是要走的,回去上课吧。”
“也是。”周子遥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三两口将手上的包子吃完,追了上去。
卫凌阳退学后,徐嘉旁边的位置便空了下来。
没有了那个时不时用笔头戳自己手肘,给自己递小纸条,偶然间抬头就能看到他在冲自己笑的人,徐嘉感觉什么都不一样了,即使整个教室坐满了人,他也感觉空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位置上坐着。
老师在讲台上讲了什么他也没注意听,黑板上的符号全部都自动拆分然后组成了卫凌阳三个字,布满了整个黑板框。
他不禁在想,今天卫凌阳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表情,是失望还是伤心,亦或是都有。
后背被人拿笔戳了一下,徐嘉回过神才发现老师在叫自己的名字,让他上去做物理题。
收敛起满腔的思绪,他拉开凳子出去,上了讲台。
老师写在黑板上的题对徐嘉来说并不难,这种题型的解题程序他之前还给卫凌阳讲解过,当时卫凌阳总在同一个地方犯错误,他逼着卫凌阳连做了十几道相同的题型,气得卫凌阳差点把练习题给撕了。
在他做题的时候,老师就在一旁跟着他的步骤给其他同学讲解,讲到一半的时候,看到他停了下来,出声询问:“徐嘉,怎么了?”
徐嘉捏着粉笔的手缓缓收回来,看着黑板上自己写的最后一个数字差点演变成卫字,终于无法再继续强装淡定,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说去不去送人也无所谓。
他渴望去见卫凌阳,现在,立刻,马上。
无视老师和其他人惊讶的目光,他转身跑出了教室,一路飞奔到老曹的办公室,跟他拿了审批单之后离开了学校。
坐在出租车上前往机场的时候,徐嘉一路上都在看时间,一边催促司机快一点,再快一点,让他能赶上再去见卫凌阳一面。
车子在机场门口停下,他将事先准备好钱塞给司机,推门下车就跑了进去,对司机在后面喊着“还没找零钱”的话充耳不闻。
机场里来来往往都是人,徐嘉在询问工作人员之后找到了卫凌阳那一班飞机的检票口,他过去的时候已经开始检票了,卫凌阳就站在人群中,不停地回头张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