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晴雪听着屋里缠绵不止的声响,脸颊上的热度就没褪过,今儿是小雁、小鹤跟着值夜,见里头闹了许久,姑娘发出来的声音,也不知是舒服还是难受,听的耳朵直痒痒,小鹤偷扯晴雪的衣袖,十分小声地问道:“晴雪姐姐,到底还要多久啊,小厨上的热水早都烧好了……”
晴雪白小鹤一眼:“我怎么知道,安静等着,等二爷叫水时,你就赶紧去厨上传水,记着,水温不能烫,也不能凉,要仔细兑好了。”
小鹤捂嘴笑道:“我一直记着姐姐的吩咐呢。”两人正悄悄说话,里头忽传来一阵急促的粗喘和颤吟声,又过一会儿,只听一道餍足慵懒的男音传出来:“水。”晴雪忙正襟回应:“是,二爷。”而小鹤在听到激烈的尾声时,已撒丫子往厨上去了。
大红销金的团花锦帐里,逢春浑身发烫,软软的不想动,姜筠搂着娇嫩的身躯,依旧暧昧的亲昵着,逢春伏在姜筠胸口,嘴里咕哝道‘别闹了’,自姜筠订下每旬亲密一回的频率后,大多数时候的夜晚,他都很规矩,然而,一到他能行凶的日子,他就跟匹饿狼一般,捉着逢春可劲儿欺负。
姜筠揉抚着逢春的肌肤,低低笑应道:“我不都叫水洗了么……哎,你不是想去看望你大姐姐,我也正想出府逛逛,过几日,咱们一道出去。”
逢春眼睛微闪:“一起出去?不太好吧……”
姜筠搂着逢春不住的磨蹭,声线低暖:“没什么不好的,到时我先送你去赵家,等我逛够了街,我再去接你回来就是。”
两人雨后温语片刻,外头便传来晴雪水已备好的回话声,姜筠应了一声,然后拉逢春起身,又问她有劲儿动没,若没劲儿动弹,他就抱她过去洗,逢春裹好一件宽松的袍子,表示自己没那么脆弱,却在下床时露了马脚,姜筠听她偷偷龇牙吸气,一把捉抱住她,扛进浴桶里泡着,待两人洗好歇下,上夜的人也跟着打起盹儿。
逢春还是小媳妇,若要离府外出,需给姜夫人报备一下,看望有孕的长姐,名正且言顺,姜夫人没有不准的,姜筠也趁机申请假期,说读书闷了,想去外头略散一散,姜夫人念及幼子读书用功,难得提出到外头散心,便也应准了,并嘱咐了好一番话,诸如要注意安全、不可结识浪荡纨绔,不能去风月场所等等。
因逢夏家地段略偏,两日后一吃过早饭,逢春和姜筠就晃悠着马车出发了,赵府位于丽水胡同,一扇黑漆漆的大门外,两辆马车停下,换了便装的府卫去叫门时,姜筠正拉着逢春嘱咐:“我约摸下午回来,你多陪你姐姐待会儿,噢,有什么想吃的零嘴没,我给你带些。”
“我又不是小孩子,谁要吃零嘴。”逢春给姜筠理着衣袍,笑嗔道,“我下车了,二爷好好散心。”赵府门里已隐约传来主人前来迎客的声响,姜筠嗯了一声,又道,“我给你留几个护卫,若有什么急事,可叫他们来寻我。”
逢春应了句知道了,才探头下车,赵家共有三个儿子,除小儿子外,两个大的均已成家,逢夏嫁的恰是老二,来门口迎客的是赵家长媳,逢春下车后,对逢夏的大嫂客气道:“冒昧来访,打扰了。”
赵家老爷虽是京官,但官职不高,逢春顶着长公主府的名头前来,赵大奶奶本就受宠若惊,又兼她后头跟着三个捧礼物的丫鬟,四个彪悍壮实的护院,外加尚未离去的豪华大马车,更是不敢轻易怠慢,忙道:“亲家奶奶,快里面请。”
逢春迈进门里后,还没听到马车离开的动静,便扭回头去,只见姜筠正撩着窗帘望她,逢春微愣,然后朝他比了比口型‘快走吧’,姜筠笑了一笑,这才放下车帘,命人驾车离开,赵大奶奶瞧到这一幕,也不敢笑言打趣,只当啥也没看到。
赵家太太也在家,逢春先见过她,略述来意,又给朝她行礼的两个小孩儿送了见面礼,这才被引到逢夏的院子,按理说,若是胎脉稳健的孕妇,出来见个客肯定不妨事,而逢夏居然不出来,再联想着赵太太方才的脸色,逢春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
一见逢夏,只见她面容憔悴,脸色蜡黄,活似个病人,逢春大吃一惊,几步走上前,皱着眉头:“大姐,才两个月不见,你怎么变这幅模样了?”
引逢春而来的赵大奶奶,略局促不安的解释道:“自弟妹诊出身孕以后,胎相就不稳,孕吐的也厉害,这些日子一直都喝着安胎药,卧床养着。”
逢夏虚弱的笑笑,朝逢春伸出消瘦的手:“好妹妹,你怎么来了?”
逢春握住逢夏的手,在床边坐下,温声道:“前几天回家,听说姐姐有喜讯了,我就想过来看看你……”顿了一顿,逢春瞅向赵家大嫂,赵大奶奶知道她们姐妹想说体己话,便道,“亲家奶奶和弟妹说说话,我去着人安排午饭,亲家奶奶难得来一趟,一定要吃过午饭再走。”
赵大奶奶离开后,逢春再不拘束,将逢夏摁回靠枕歪着,问道:“姐姐,你的胎相不好么,我回家那日,也没听谁提起过。”
“是我不叫她们说的,又不是什么好事,没得又惹人议论。”逢夏的容貌并非出挑,却有种温柔可亲的味道,此时一脸憔悴的虚弱,连说话都似有气无力。
逢春蹙眉道:“那家里人没来看你么?”若有人来探望,逢夏这幅虚弱的模样,难道能瞧不出来问题。
“我胎相不好,有孕的消息就一直没给家里说,前阵子,三哥中了举人,送了帖子来,我不能回去,这才传回去了消息,家里只打发人送来了补品,因我睡着,她们搁下东西就走了。”逢夏嘴角轻勾,目有哀色,“妹妹还是头个来看我的娘家人呢。”
逢春知道,姨娘轻易不能出门,而能出门的嫡母高氏,根本不屑来此探望,她的慈母怜爱心思,全挂在清平侯府的逢珍身上,逢春轻抚逢夏微凉的手背,好生安慰道:“姐姐别想那么多,安心养身体才是。”垂眸望着逢夏的肚腹,那里已有些许凸出的弧度,“你看,小宝宝都开始长大了。”
逢夏摸了两下肚腹,忽然悲从中来,眼泪滚滚:“好妹妹,我盼了这么久,吃了那么多药,终于有了一个孩子,可……可是……”
“怎么了?”见逢夏突然哭起来,逢春忙拿帕子给她拭泪,“大姐,你别哭啊,有话慢些说。”
逢夏眼眶蓄泪,一脸哀戚地哭道:“我千辛万苦求来的孩儿,只怕保不住,它才刚四个月大,已经……见红了,请了大夫来看,大夫都只说尽力,我还不知能再怀它多久。”
“大姐,你别哭。”逢春先稳定逢夏的情绪,“你一哭,小宝宝就更不舒服了。”
逢夏强忍住泪意,轻轻低泣着:“难道是我上辈子造大孽了么,老天爷为何如此待我……”
以前的事情,逢春也不知道,静默片刻后,逢春问道:“大姐,你前些年一直未孕,可有请大夫细细瞧过?他们有说什么缘故么?”
逢夏泪盈于睫,回道:“我们府里请过,一直没见效后,祖母也暗中替我请过一些,说的大同小异,都是气虚血虚体寒那些话,汤药不知吃过多少幅,好容易有了结果,却又是这样。”拿帕子摁着湿润的眼角,逢夏又道,“三嫂和我同病相怜,我们曾悄悄说过话,她的毛病和我一样,调养了这好几年,还是没怀上。”
逢春轻轻‘啊’了一声:“我也体寒的厉害。”
逢夏拭泪的动作顿住,睁大眼睛望着逢春,逢春微微苦笑道:“上个月,我行经时腹痛的厉害,二爷见我实在难受,便请我婆婆给我找了大夫,检查之后,说是体内大寒,气血不足,如今也正吃药调理呢。”见逢夏目光愣愣的看她,逢春摩挲着手上的宝石戒指,又道,“可能是之前落水的缘故,那时天还寒的很,应是寒气入髓了。”
“你一惯安静稳重,根本不是跳脱性子,你怎么会失足落水呢。”逢夏定定看着逢春,说道,“父亲给你订下亲事后,我怕你想不开,还专门和你说过话,你答应我好好的,说绝对不会做傻事,五妹,以前的事……你还是一点没想起来么?”
这具身体的旧日记忆,已随原主烟消云散,她肯定想不起来,逢春摇了摇头:“想不起来。”
“忘了就忘了吧,反正你以前也没几天开心的日子。”逢夏握着逢春的手,与她轻轻挨在一块,“给三哥中举办的宴饮,你姐夫也去了,他回来和我说,你婆婆和你相公都去了,知道你在婆家过的不错,我真替你高兴。”
姐妹俩说说歇歇,直到下午姜筠来接,辞别逢夏和赵家诸人后,逢春踏上回家的马车,姜筠兴冲冲地捧出一个木匣子,让逢春打开看看,逢春掀开匣盖,只见里头并排躺着四个泥娃娃,两男两女,用色鲜艳明丽,四个泥娃娃全都胖嘟嘟的,瞧着十分憨态可掬,姜筠在一旁笑道:“瞧着怪可爱的,我就买了四个,你喜欢么?”
第32章 逢春V
逢春拿起其中一个男娃娃,轻轻摩挲着他喜庆嘟嘟的面颊,轻声应道:“喜欢。”见逢春似乎情绪不佳,姜筠颇觉好奇,轻轻皱眉,“和你姐姐处的不好么,怎么一脸蔫蔫的?”将泥娃娃搁回匣子,逢春低声叹气道,“二爷应该也知道,我大姐成婚四年了,一直都没孩子。”
“可她现在不是有了?”姜筠更迷糊了,如今逢夏怀了孩子,逢春怎么不喜反忧。
逢春偏头看着姜筠,车轱辘碾地的滚动声中,神色低落道:“有了又如何,大姐的胎相不好,已经见了红,这个孩子只怕生不下来,这不是叫她空欢喜一场么。”而且,当这个孩子从她腹内消失时,她受创伤的不仅是心灵,还有身体。
姜筠心里一咯噔,放下手中的木匣子,揽着逢春柔声道:“你们同为姐妹,有什么能援手相助的,咱们也尽些亲戚的本分。”
一想到逢夏憔悴痛楚的面庞,逢春只觉心里憋闷的慌,顿了顿,说道:“可否给我大姐再请大夫瞧瞧?”以赵家的情况,只怕请不到乔太医那种顶级又专业的妇科大夫,逢春自认面子也没那么大,要想请乔太医出马,只怕还得靠长公主府的招牌,逢春明白,以她现在的处境,应该做一个低调本分的儿媳妇,闲事杂事最好莫理,可是,若是不知道逢夏的情况还罢,可她偏偏知道了,若是不尽些绵薄之力,她心里实在安定不下。
“那回去之后,我求母亲荐一个好太医,母亲乐善好施,这种积德行善的事儿,不会不理的。”姜筠又从一侧拎了个包裹,一边打开,一边宽慰道,“好了,别伤感了,我买了好些零嘴,你瞧瞧,有没有喜欢吃的?”
逢春略无语,鼓着脸颊再次强调:“我是大人,不是小孩子!你用这些零嘴,去哄阿箬、阿篱还差不多。”
姜筠拈起一粒梅子糖,塞到逢春嘴里,弯眉而笑:“不巧的很,我就喜欢哄你。”
梅子糖由嘴里甜到心里,逢春认真看着姜筠:“你待我真好。”
姜筠轻抚逢春的鬓发,道:“我想和你夫妻恩爱,和和美美过完这一辈子,我不待你好,还能待谁好。”
古代的婚姻多为盲婚哑嫁,因事先不曾了解过,不合拍的脾性,不悦目的容貌,不一致的观点,不经意的习惯,都可能成为婚姻生活中的摩擦点,而在这种摩擦矛盾中,通常都是女子在改变自己,让自己成为温顺包容的剑鞘,不拘剑锋是锐利还是迟钝,剑鞘都得默默受着,姜筠待她好,可能只是在履行一个合格丈夫的职责,就像她在努力当一个贤惠的妻子一样,他们互相尊重,互相关心。
回到府里先拜见姜夫人,姜夫人饶有兴致地问姜筠,问他今天都干了啥,姜筠从京城的繁华热闹,说到有名酒楼的招牌好菜,再到遍染秋意的凄丽景致,全部给了一通好夸,说完,又委婉地提了逢夏的事,姜夫人沉吟片刻,便笑道:“这不值什么,再给乔家下张帖子就是,待那边定了时间,叫陈平媳妇一同前去,有什么消息,也好早叫|春丫头知道。”
逢春忙给姜夫人行礼,一脸惭愧道:“谢谢母亲,我又给母亲添麻烦了。”
“亲戚之间,原该有来有往,互相照应,何况,你们还是亲姐妹,为她忧心,也是人之常情。”姜夫人语气和蔼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在外头一天,也该乏了,回屋歇着去罢。”
回到如意苑后,姜筠还惦记着那四个泥娃娃,想把它们摆在床里的架子隔上,说是便于欣赏把玩,逢春觉着又囧又羞,低声啐他:“摆那儿干嘛,你是赏着方便了,我可要丢死人了,不能放那里!”叫别人看见了,还当她想生孩子想疯了呢。
“不过是个摆件。”姜筠随口说道,瞧着逢春红着脸又羞又恼,便改口道,“好,不放床里,你说放哪儿就放哪儿。”
逢春夺过装泥娃娃的木匣子,在宽敞的大屋子里扫视一圈,透过摆满金玉古玩的大博古架,望向后头靠墙的衣橱箱柜,笑道:“藏在箱柜里头,和我的嫁衣搁一起,等我老了以后,我要看看,二爷送我的东西,我能攒有多少,嗯,那个花毛毽也算一样。”
“泥娃娃和花毛毽又不值几个钱,你倒当宝贝似的收着。”姜筠一脸好笑的揶揄逢春。
逢春撇了撇嘴:“礼轻情意重嘛,我去开箱收着啦,二爷什么时候想把玩了,只要给我说句话,我立马再替你取出来。”
雕着精致花纹的紫檀木箱里,一套鲜红细绣的嫁衣,整齐地堆叠摆放着,旁边还搁着一双喜庆的绣鞋、以及新娘出嫁时戴的华丽喜冠,逢春卧房里的箱柜,一律是紫檀香木打造,离的近了,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箱子不小,空地甚多,再放个木匣子绰绰有余。
搁完东西,逢春正要合上箱盖,突见姜筠伸手拦住,逢春不解,歪头看他,姜筠的目光却落在箱内的红嫁衣上,说道:“我还没见过你穿嫁衣时的样子。”逢春生得极俊,笑起来又俏,她穿嫁衣时的样子,一定极美丽。
逢春目光一闪,道:“二爷见过,就是……忘记了。”
“成婚之日,我可闹了什么笑话?”姜筠忽然问道,自他附身姜筠后,身边人都对他的过去只字不提,便是长辈们偶忆过往,措辞也十分谨慎,估计是怕他不自在,那是傻姜筠的过去,他也没兴趣去问,只是刚才看到逢春的嫁衣,他突然想知道成亲那天的事情。
逢春轻轻嗯了一声:“也没很闹笑话,就是刚拜完堂,还没离开喜堂,你就把我的盖头掀了,后头撒帐的时候,你老抓着那些枣啊桂圆什么的,往我嘴里塞,叫我一起吃,喝交杯酒的时候,你不喝你那杯,老探头过来要喝我的,到最后,咱俩的交杯酒,是你喂我喝,我喂你喝。”把屋里凑热闹的女眷,看得差点绷不住笑脸。
那场景还真是惨不忍睹,姜筠折身靠在紫檀木箱上,将逢春揽在身侧,微微苦笑道:“这还不算闹笑话啊,那你当时……哭了没?”
逢春皱了皱鼻子:“我才没哭呢,哭了让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