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通知了李赞和张嗔,然后追出去。
可是,纪莲的车早就已经不见了。
乔森的心猛地一沉,紧随而来的慌乱感甚至随时都可能夺走他的理智。他仍记得当年那场车祸之后,当他意识到自己再也见不到这老男人时的那种感觉。
悲伤、愤怒、恐惧一齐袭向他,几乎让他丧失思考的能力。
好在这一次他知道这老男人还活着,只是暂时跑出了他的视线而已。
车载GPS定位系统是在纪莲、李赞相继发生过车祸之后才安装的。莲内部的每一辆车上都装备有信号发射器和追踪器,其目的就是让人及时得知他们的方位、所在地,以防万一。而此时,这东西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乔森将车子驶出停车场,一路上狠踩油门,根本就不顾及雨下的是不是还是那么大,路面是不是过度湿滑。
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满满的后悔。如果没有和纪莲争执,而是和他一起出来,他就大可不必这么提心吊胆了。
离目标越来越近的时候,不安的感觉在乔森的心里升腾起来。
就算雨再大,四周也似乎太过安静了。没有警车的叫嚣,没有救援车的宣泄,甚至连个人影都没有。
纪莲的车就停在路边,右侧橘黄色的转向灯仍开着,在雨幕里发出一闪一闪的光亮。水已经漫到了车门的位置。驾驶席一侧的车门大开着,似乎是车上的人走的匆忙,忘记了要将车门关上。
乔森努力压抑着自己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的心脏和从身体里不断往外溢的恐惧,下车,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在车旁转了几个圈,甚至连后备箱都打开看了几遍。
什么都没有。除了这倾盆的大雨之外,什么都没有。
“莲!”破口而出的嘶吼声里带着浓烈的恐惧和颤抖,乔森站在雨幕里,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那老男人的名字。
可回答他的,只有倾盆而下的大雨发出的轰鸣。
他再一次将他丢失。
心脏就像被豁开了一条口子,疼痛感伴随着浓稠的血液一瞬间涌出来,几乎让他无法在直立、呼吸。
他再一次,失去了这个老男人。再一次。
而这一次,他的大脑里一直有什么在冲他叫嚣,责备着他每一根尚对疼痛还有所反应的神经。
是他自己把纪莲弄丢了。他就不该让那老男人离开他的视线的!
☆、150 虎口 (2246字)
看清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的脸之后,纪莲毫不掩饰的哼笑了一声,闲闲开口道:“好久不见。”
白灼的目光落在纪莲那张姣好的脸上,半晌才答:“二十年。你的样子几乎没怎么变。”
纪莲抬眼看着那张比记忆中不知老了多少的脸,淡淡一笑,眼睛里竟带着几分空茫。
白灼的脸色也并不十分好看。
他为这一天做了太多的付出,不管是人力还是物力,甚至时间。他曾一度以为,当自己终于把纪莲控制住之后,无论怎样对待他,自己的心里都会倍感舒畅。
可是,当纪莲真的出现在他面前,在他的掌控之中之后,他忽然再次开始怀念纪苛。
疯狂的思念来势汹汹,让白灼在仇恨中建造了二十多年的心理防线几乎崩塌。
有些事儿这世上就连纪苛自己都不明白,但白灼知道。
旁观者清。他站在自己对纪苛的感情世界里,旁观着纪苛对纪莲的用心,看着他一步步的用怎样狠厉的手段虐待那个爱他爱得极致癫狂的男孩儿,好借此来压抑自己内心里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感情。
纪苛的女伴换了又换,如果不是顾杏兰怀了顾舒玉,他也不会考虑结婚。
然而,其实纪苛并非三心二意的人,他只是对她们没有感觉,同时又对自己心里永远放不下纪莲而感到恐惧。
纪苛把那种放不下当做他对纪莲的仇恨的衍生品,却从不愿、也不敢去思考那到底是什么。
但,白灼看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纪苛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逃避,逃避纪莲对他的感情,逃避他自己对纪莲的真心。
白灼有一刻的犹疑,他有点糊涂了,想不清楚自己到底该怎么处置面前的纪莲。
他仍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纪莲,在大学校园里的那间宿舍,那时还只会瑟瑟发抖不知反抗的单薄男孩儿被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丢给他们,说可以仍由他们玩弄。
那时候他还没爱上纪苛,纪莲唯一给他留下印象的就是眼泪。充满畏惧却仍旧温热的泪水。
那时候他并没有想到过会有之后的种种,是纪苛的死,让他疯狂。纪苛的死,是他胸腔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白灼看向纪莲的目光又冷了几分。他不愿再直视纪莲,因为他总会不经意的去在纪莲身上寻找纪苛的影子。虽然纪苛从生到死都不肯承认,但和他拥有同一个父亲的纪莲,难免会和他有很相像的地方。
例如,他们的眉毛、鼻子、下巴,等等等等。
但这些永远不会逃过白灼的眼睛。他不记得在自己和纪苛同住一个宿舍的那段日子里,有多少个夜晚是坐在纪苛的床边看着那张熟睡中仍眉头紧皱的脸渡过的,更数不清自己在这之后的二十年里有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梦里梦到了那张脸。
纪莲的身上有多少处有纪苛的影子,他闭着眼就能数出来。
白灼皱起眉头,他不想再回忆任何关于纪苛的事情,因为这些事情无疑正在一点一点的剥夺他对纪莲的恨意。
“来救你的人不会这么快赶过来。”白灼低垂着眼睑,唇角上翘,周身散发出一股阴狠的戾气,“等他们过来的时候,我会记得把你的尸体还给他们。”
不待纪莲开口,他像是承诺一般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我会尽量留整一点的尸块儿给他们。”
纪莲神色平静的看着白灼,半晌过后才开口,用极轻柔的声音对那高高在上头发花白的男人道:“我可怜你。”
“不要觉得杀了我是一件让你自己觉得多么痛快的事了,白灼。纵使我死了,你也永远逃不出纪苛给你留下的阴影。我可怜你。”
“是你自己放任自己活在自怨自艾的回忆中不能自拔。”
白灼看着纪莲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想从里面再度寻找到当年那男孩儿的影子,脆弱、不堪一击什么都好,但,在他意料之中的,他什么都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