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听出她是想说让自己上进,以后才能做主,顿时把这些日子心里的憋屈都爆发出来,“太太!你别跟我说什么大道理!我就喜欢现在这样,我不爱读书,不爱去学里,不爱被老爷考校,我就想和姐妹们在一处玩!你还说不逼我读书,你骗我!”
王淑娴半点没对他的不敬不满,只是勾起嘴角道:“你哥哥贾珠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是出口成章、知事懂礼,你却只想着和姐妹一处玩。你见这府里除了你可还有一个男孩子要和姐妹玩?环哥儿、琮哥儿哪个缠着姐妹们了?”
“他们……他们,姐妹们不喜他们……”
王淑娴摇头笑笑,“呵,可如今姐妹们也不想和你一起玩。你忘了那天你表哥说的话?男女七岁不同席。”
“太太,你怎么说出如此迂腐的话?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儿便觉污浊!”
“哦?那你便只想着整日泡在女孩子堆里才舒坦?那你同那色中饿鬼有何区别?同那采花贼有何区别?”
贾宝玉脸气得通红说不出话来,不可置信的瞪着王淑娴。
王淑娴微眯起眼,“觉得这个词侮辱你了?那你觉得你为何只喜欢往女孩子跟前凑?我还听你说过什么女孩子是珍珠,嫁人之后的就变成死鱼眼珠?你这是骂我和老太太都是死鱼眼珠?你是这么想的吗?”
贾宝玉一惊连忙摇头摆手,“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说你和老祖宗……”
“我们不就是嫁了人吗?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这么说有没有想过你以后的妻子?你妻子嫁你之前是珍珠,嫁你之后就变成死鱼眼珠了?那你嫌弃死鱼眼珠是不又要去寻那没嫁人的小姑娘?难不成要一辈子祸害不嫁人的小姑娘?”
贾宝玉又被王淑娴绕晕了,最近他觉得只要同母亲争论什么,最后输的肯定是自己。而且他这会儿确实想不通自己的妻子嫁人后会不会变死鱼眼珠,想起来都觉得可怕。
王淑娴又说:“你年纪慢慢大了以后,陪着你的妻子也会慢慢老去,到时她容颜不在,像李嬷嬷一样变老,你是不是就嫌弃她,不顾多年陪伴的情分要去寻水灵的小姑娘了?”
“太太,我怎么会那么无情无义?”
“那你为了小丫鬟训斥你乳母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就算你乳母有再大的不是,难道那些丫鬟就没有了?你乳母帮你管教丫鬟,你不乐意,还帮着丫鬟教训乳母,你自己想想是为什么?”
“反正,反正我不是色鬼!”贾宝玉哭喊了一声,趴到床上呜呜哭起来,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王淑娴目光柔和了些,上前拍着他的背,慢慢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吗?宝玉,那天我说不希望你成为一个纨绔,你大概觉得这很容易,根本没放在心上对不对?所以又不想用心读书了。”
贾宝玉狡辩道:“我本来就不会成为纨绔,我才不喜欢打架生事,不喜欢在外面瞎转。”
王淑娴笑起来,“你以为那样的才叫纨绔?宝玉啊,你觉得府里的大老爷如何?大老爷小时候跟你一样,很得他祖母喜爱,在祖母跟前如珠如宝的长大,不喜读书,只喜欢漂亮丫鬟和一些古董玩物,后来他长大成家了,娶了妻没多久就厌了,整日和漂亮丫鬟们玩,气得他妻子夜夜哭泣,抑郁而终。琏儿是他的儿子,他却不管,又娶了现在的大太太回来,还是没多久就厌了,如今他年纪大了,你看他还是整日在院子里和一堆漂亮丫鬟玩乐,他一直没有好生读书,你告诉我,你觉得他那样好吗?你想要像他那样吗?”
贾宝玉想到贾赦,浑身一激灵,哭都忘了,结结巴巴的道:“我跟他不一样……我……”
“你跟他哪里不一样?你说说,都不读书,都和丫鬟胡混,都不会赚钱也不会参加科考,以后除了花府里的钱在院子里玩乐还能干什么?”
贾宝玉愣在原地,王淑娴也不催他,她特地等了许久,等到今日贾宝玉爆发趁机来教导他,即便没什么出息,也希望他能明辨是非,稍微成熟一点,这样她这个当娘的就放心了。
贾宝玉心里挣扎,当真想不出自己同贾赦有何不同,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贾赦花天酒地,而他对女孩子好都是真心的。他并不太理解男女之间的爱情,只是看表面他现在确实和贾赦越来越像了!这个结论让他惊恐,他一点也不想成为贾赦那样的人!
王淑娴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其实贾赦那些事她是半真半假说出来的,但她觉得如果贾府不倒,继续发展下去,贾宝玉很有可能变成第二个贾赦,正好拿这个来吓唬他!
王淑娴端起杯子润了润喉,觉得他想的也差不多了,又说道:“好了,我知道你是个听话乖孩子,咱们从现在开始改,往后不做大老爷那样的人便是了。我看你这些日子在府里闷得很,就同你舅舅说了,你舅舅刚巧这几日有空,要和同僚聚聚,有不少同龄人,不如你跟着他出去玩玩,散散心?”
贾宝玉愣了下,立即惊喜道:“出去玩?老祖宗会同意吗?”
“没事的,你跟紧了舅舅别惹事就行。”
贾宝玉眼前一亮,急忙应下来,“太太放心,我不会给舅舅添麻烦的!”
☆、第33章 王夫人PK林哥哥(七)
贾宝玉想到可以出去玩就把这些日子的郁气都散了,喜得什么似的,王淑娴看他那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虽说刚穿来的时候她不打算管其他人,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看着这些孩子还这么小,她真没办法眼看着他们走向原着一样的路,她不能让贾宝玉变成男女不忌的懦弱纨绔子,不能让探春传出不认生母亲舅的名声,更不能让贾环长成一个小冻猫子!
她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却不能对原主的感情感同身受,所以贾府的所有孩子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什么嫡出庶出、大房二房,不过只是一群还不满十岁的孩子,孩子们都好了,贾家才能日渐兴盛起来,而这些事对于她这个当家太太来说,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何乐而不为?甚至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她还希望给府里的女孩子们都找个合适的夫家。她从来不是个心软的人,但这个年代对女子太苛刻了,想到她们凄惨的下场她就不能袖手旁观。玉不琢不成器,她现在完全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下属来调教,成不成才不一定,至少衣食无忧应是没问题的吧?
王淑娴心情愉快的回了荣禧堂,却见映夏脸色不大好的站在门口,脚步不由的就顿了一下,眼睛看向屋内。
映夏见了她急忙跑上前小声禀报,“太太,老爷回来了,奴婢去小厨房取糕点,回来却见铃儿在屋里服侍老爷……”映夏抬眼瞧了瞧王淑娴的脸色,犹豫了一下道,“又是端茶又是捶肩,奴婢看她好似擦了粉特地打扮过的,老爷……老爷还时不时同她说两句话。”
习秋扶着王淑娴劝道:“太太别气,此时老爷心情正好,若惹了他不快对太太不利,那个铃儿,回头打发了便是。”
王淑娴脸色都没变一下,反而还弯起了嘴角,“打发了作甚?既然她有心,那便如了她的意又如何?她以为这半个主子是那么好当的?我倒要看看她能如意多久!”
“太太……”
“放心,我自有打算,赵姨娘被关了,咱们二房也该抬一位新人上来了,不然老太太也会不高兴,走,进去吧,怎么也不能让人脏了我的屋子。”王淑娴手一抬止住了二人的话,抬步往屋里走去。
铃儿一身淡粉色的衣服显得娇俏可人,柔软的小手正在贾政肩上轻轻的按揉,满脸羞红,口中还撒娇似的问着,“老爷~铃儿按得怎么样?舒服吗?”
贾政半阖着眼,拍了拍她的手,“嗯,按得不错,轻快了许多。”
王淑娴走进门轻笑一声,“既然老爷觉得好,便让这丫鬟去伺候老爷吧。”
贾政一下子睁开眼,有些尴尬的回过头,“咳,你去宝玉那里了?这孩子可是又闹脾气不肯读书?”
“哪里会?只是突然用起功来,没什么闲暇玩乐,一时间不习惯罢了,宝玉没吃过苦,总要适应适应。”王淑娴走到贾政对面坐下,又把眼神落在紧张的铃儿身上,“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差的?”
铃儿低着头手心冒出了汗,“回太太,奴婢铃儿,是在小厨房当差的。”
王淑娴挑了下眉,“哦,小厨房……今日我屋里的丫鬟怠慢了老爷,竟没尽心服侍,幸好铃儿机灵才没让老爷空等。映夏,回头你可要好生感谢铃儿一番,今日你失职,便扣你半月月钱吧。”
映夏笑着福身,“是,都是奴婢的疏忽,奴婢定会好生感谢铃儿妹妹!”
王淑娴端着茶喝了一口,笑道:“铃儿以后就去书房服侍老爷吧,不然这么好的手艺放到小厨房可是埋没人才了,现在下去收拾吧。”
铃儿大喜,忙磕头谢过,强压着喜色瞄了贾政一眼匆匆去了。
贾政此时对铃儿的感觉倒是降下不少,从王淑娴的话他就听出今日铃儿出现是预谋已久的,不然不可能时间抓得那么巧。只是他已经近两个月歇在正房,有些心虚的同时又心里痒痒得很,对王淑娴的安排也没阻止。
王淑娴眼中的讽刺一闪而过,不再提这件事,而是说起宝玉,“老爷,宝玉这段日子表现很好,只是到底不定性,一味的强迫我怕会让他逆反,正好我大哥最近有空,我想让宝玉过去住几日散散心。”
贾政沉下脸,“散心?这才老实多久就不耐烦了,如此读书能读出什么?”
“欲速则不达,往常他也是边学边玩的,一下子改不过来,万一委屈起来,母亲那边定要过问的。依我看宝玉现在已懂事许多,慢慢教还不晚,让他出去好好玩两日,回来也能心甘情愿的读书了,岂不两全其美?”王淑娴瞥了他一眼,忽然笑道,“就如同老爷,白日里在衙门公务繁忙,回到家也想要松快松快。”
贾政不自在的喝了口茶,“既如此便让他去吧,不过回来之后要把功课补上。”
王淑娴达到目的,蹙起眉揉了揉额头。贾政见了忙问她怎么了,王淑娴叹了口气,“许是午睡时吹了风,这会儿头疼得紧。”
“那便早些歇息吧,明日寻了大夫来看看。”
王淑娴点点头,看着他抱歉的笑笑,“也不知是不是得了风寒,莫要给老爷过了病气儿,今日老爷便歇在书房或去周妹妹那里看看吧。”
贾政感动的看了她一眼,关心的道:“那好,我就去书房歇了,你好生养着,明日我再来看你。”
送走了贾政,习秋和映夏传晚膳服侍王淑娴用饭,见王淑娴吃了没几口就放下筷子,习秋担心的劝道:“太太多用些吧,何必为那起子人动气?”
映夏气不过的嘀咕,“太太就是心善,这种心大的丫头直接揪了错扔出去就是了,如今给了她机会她必定爬上去,往后还不知要多得意呢!在咱们院里就敢动心思,不知死活!”
王淑娴笑笑,“我哪里有生气?映夏你就是脾气急,跟习秋多学学,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沉稳。老爷早晚要有姨娘的,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咱们府里这些姨娘,哪个有好下场的?我让她去当姨娘跟推她进火坑差不多,怎么会生气?”
习秋和映夏对视一眼,看王淑娴确实不像生气的样子,有些疑惑,“那,太太怎么会没胃口……”
王淑娴微笑着摸了摸肚子,面容柔和起来。映夏脸上一喜,“太太有身孕了?!”
王淑娴缓缓点了下头,“前些日子时日尚短,我也不是很确定,便没有说出来。如今已近两月,想来是没错了。”
“那,那太太方才怎么没告诉老爷,老爷知道了肯定会大喜,说不定铃儿是谁都不记得了!”
习秋推了映夏一把,“贫嘴!老爷的事也是你能说的?太太如此自有道理,你我只管听着就是。”
映夏吐了吐舌头,向王淑娴告罪,“奴婢也是太高兴了,在外头不会乱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