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峥的娘在生下秦峥后就失踪了。
秦老头子这辈子唯一的愿望便是,做出天底下最美味的饭菜,将秦家饭菜的好名传播天下。
他说秦峥的娘是一个馋嘴的女子,会遁着饭菜的香味找到他们父女的。
秦峥并不信这个,她认为也许自己的娘早已不在人世了。
不过她是不忍让父亲失望的,她一定会做出天底下最美味的饭菜,将秦家饭菜的好名传播天下。
到时候,也许娘真得会出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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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炎国的地境上,劫后余生的人们开始了逃难之旅。
秦峥加入了这个队伍,并成为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员。
他们没有粮食吃,开始时候还有树上的果子吃,后来就开始挖厥根,啃榆树皮,吃草根,甚至吃蝗虫,吃草子。
他们把蝗虫晒干,摘去翅膀,和着野草根一起熬煮。他们吃多了撅根野草,难以消化,只能多喝生水。生冷的水喝多了,有人开始腹胀,疼痛难忍,有的抱着肚子就死在了哪个角落里。
更有连蕨根都找不到的老幼妇孺,睁着空虚无神的眼睛望着前方,踉跄地跟着众人往前走,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上,从此再也怕不起来。大家都知道身边的人渐渐少去,不过很少有人去关心。即便是亲人,也不过是哭上几声了,大家实在是连埋葬亲人的力气都仿佛没有了。
秦峥很饿,不过她还不至于死去。
她以不着痕迹的方法找着粮食吃,在最不济的时候,她会拿出麻袋砂锅里的开炉饼,啃上一口。
当她啃着带有熟悉味道的开炉饼时,眼眶开始湿润。
感谢老爹,总是习惯在砂锅里放些吃食。
因为他认为,砂锅也是有砂锅神护佑的,砂锅神不能饿着。
这一天,秦峥打开砂锅时,发现砂锅里只有两块开炉饼了。她不舍得吃,便舔了舔砂锅,里面有一点碎屑,或可挡得一点饥饿。
秦峥舔完后,把开炉饼重新放回砂锅,然后将砂锅放回麻袋,背起来,准备离开。
就在她动脚的时候,听到附近传来一声微弱的闷哼声。
秦峥皱了皱眉,遁着这声音找过去,却见地上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上穿着已经辨别不出颜色的囚衣,头发凌乱,满脸都是胡渣,两眼深陷,双唇干涩。
秦峥俯身过去看了看,她知道这个男人是饿的,估计快要饿死了。
乱世之中,饿死之鬼处处有,秦峥早已没有恻隐之心。
她起身就要离开。
如果她能真得离开,估计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情,可是这时候的秦峥不知道脑子里搭错了哪根弦,她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她看到那个男子虚弱涣散的目光绝望地望着天空的方向。
秦峥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天空。
碧空如洗,阳光普照。
一切都是那么明媚和美丽。
她目光垂下,再次看向那个男人,那个也许下一刻便离开人世的男人。
平生第一次,她不忍心了。
她站在那里犹豫了片刻,终于解下麻袋,取出砂锅,拿出一个开炉饼。这饼也算得上父亲的拿手绝技之一了,看似普通,却口味极佳,原本就是秦家从不外传的独门。
秦峥低头看了一会儿那开炉饼,终于迈步走上前。
她蹲在男人面前,拿来羊皮水囊,倒出一些水,然后将开炉饼撕碎成末,泡在水中。
男人已经虚弱得连动动嘴巴的力气都没有了,两眼也无力地闭上了。她用手强迫男人咧开嘴巴,将泡发了的碎末捏起,塞在男人嘴中。
男人的嘴不自觉地蠕动着,然后将泡软的饼末吞下。
或许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昏迷中的男人很快将那张饼吃完了。
秦峥站起来,低头望着那个男人,开口道:“肚子里有了些东西,你现在不至于饿死了。但是以后你能不能活,就靠你自己。乱世之中,人只能靠自己。”
说完这话,她将自己的砂锅重新收拾好背在背上,开始出发往前走。
她的方向是遥远的凤凰城,那里是她的家乡。
那里还没有遭受到战火的洗礼,还是一片相对安静祥和的地方。
在那个地方,她可以开始施行父亲的遗愿。
☆、秦峥的巴掌
秦峥混在难民之中往北走,越往前走,逃难逃荒的人越来越多。如今撅根几乎都很难挖到了,蝗虫仿佛也要绝迹了,向来是被前面一批逃难的人挖尽了。于是人们睁着饥饿的眼睛四处寻觅,只要能入口的,都会去抢夺。
路旁逐渐有了白骨和死尸,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味,这些死去的人有的怀中尚抱着空空的襁褓,想来那里曾有一个婴儿。
很多事情,原本是如此的肮脏和灭绝人性,可是此时此刻仿佛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了。
更何况难民中就有原本从天牢里跑出来的死囚犯,他们本来就是穷凶极恶之徒,如今为了一点吃食打架斗殴拼了老命,那是再正常不过的。
逃亡的人中自然也有像秦峥这样的年轻娘子,偶尔落了单,便被那些绝望且尚有一丝力气的男人拉进一旁的野树林中。经过的人听到里面发出的痛苦挣扎呼救,一个个脸上都是麻木和茫然。
大炎国这几年先后经历了水灾蝗灾瘟疫,如今又遭遇南蛮国入侵,护国大将军路鹏飞率兵南下阻击,结果仗打到一半便被以贪污军饷叛逆之名处斩。自此之后南蛮一路北上烧杀掠夺,大半个大炎国都处在南蛮的铁蹄之下。人们也是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怜悯心早已死去,面对一切都变得无动于衷起来。
秦峥孤身一人,手无寸铁,知道自己若是露了性别,怕是也要遭殃。虽说自己力气天生惊人,可到底是个女流之辈,于是特意用黑泥涂脸和手,又把头发弄得越发蓬乱。恰好因为干燥上火,喉咙也变得低哑起来。因为这些,一路逃荒的人虽然多,大家同吃同住日夜混在一起,可是众人都以为她只是一个年轻男子。
这一日,他们行至一个小城,此处小城尚未遭受战火洗劫,小城中大多早已逃窜,有富户逃脱之时粮仓中尚有余粮,于是一群难民一拥而入,将这个小城中能吃的能拿的都洗劫一空。
秦峥在混乱之中抢了半袋高粱,三块发硬的菠菜里子馒头和一根发蔫的大萝卜。她若获至宝,将大萝卜和馒头藏在衣服里塞好,把半袋高粱塞进麻袋的砂锅中背着。
自从把那块开炉饼给了那个濒死的囚犯后,她就再没吃过像样的粮食了,如今骤然得了这个,便赶紧寻了一处无人的破旧房屋,躲在角落里,掰出半块馒头狼吞虎咽起来。这自然是没有秦老爹做得好吃,可是此时的秦峥吃着这些,却犹如吃着世上最佳的美味。
正吃着,忽听到外面有动静,却原来一群囚犯扑将了来,他们开始争抢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白炸鸡。囚犯们都是亡命之徒,为了一粒米能杀人,更何况这是乱世之中的白炸鸡,上等的奢侈品。
在一片拳打脚踢的混乱中,秦峥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藏在暗处,嘴里尚且有未来得及咽下的干巴馒头。假如她这时候出去,不是死,就是残,又或者被轮。
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脏污的白色囚衣中,有一个男子,两眼茫然地站在众人中。别人都逞凶斗狠都抢破了头,唯有他如同傻了一般呆立在那里,任凭不长眼睛的拳头落在他身上。
秦峥发现这个男子有点眼熟,再细看,竟然就是那个她用一块开炉饼救活的男子。
男子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也邋遢褴褛,他站在那里,仿佛周围的一切和他无关。就在这时,一个飞旋腿踢来,他被猛然踢中背部,狼狈地倒在那里。
秦峥皱了皱眉,真是可惜了那块开炉饼,却原来救了一个傻子。
这种傻子,能跟着囚犯大队活到现在也不容易了,但早晚还是饿死笨死或者被人欺负死。
等了也不知道多久,白炸鸡被抢得四分五裂,大家各自向嘴里塞了几口,一场争斗落幕,众人推推搡搡地离去。
秦峥从暗处出来,望了眼地上的男人,发现他干涩的嘴角流出了丝丝血迹。
她用脚踢了踢那男子,男子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