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疯的时候,实在被打得狠了,他就默默地钻到一个没人能找到他的角落,翻那两本已经被翻毛边的东西。总有一天他要靠这些有限的学识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是他却也并不是太怨恨她,她不疯的时候也教他认字说话,教他汉语和英语,还有下围棋,他捡来黑白两种小石头,自制了一个属于他的围棋。
“丫豆,你外公是有名的围棋国手哦!可惜我不争气,未能继承他的事业。”当她清醒时,脸上会有着深深的忧愁,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置身在这样肮脏恶劣的环境里,做着这种暗无天日、卑鄙下贱的营生,而且完全不能接受自己蓬头垢面、苍老干枯的模样,每照一次镜子她都会尖叫起来,然后一脸的扭曲和不敢相信、不愿面对。
只有和他对弈,教他下棋,才可以找到一丝宁静。那一刻,两母子什么也不想,一切心思都入到棋局中。
想当年,她风温洵是一个多么娇俏的女子,她出生在一个人人艳慕的家庭,父亲是有名的围棋手,母亲是当年的三线电影明星,当时郎才女貌,成为一时之佳话。在同学还骑着自行车上学住着平房时,她已经住着洋房别墅,上下学由司机接送,当时她是女子中学的校花,排球队队长,钢琴、绘画、围棋样样精通。无论是样貌身材、才华气质,哪一样不拔尖。
如果她的父亲没有在一个重要的赛事上败北并终日以酒浇愁,如果她的母亲没有因为得不到丈夫的爱而把心思全投入到输多赢少的赌场,那么她也许就不需要有后来这么悲惨的境遇。
父亲的身子被酒精麻痹,也被酒精彻底毁了,她大一时,父亲就过世了。她的母亲早已在赌瘾里抽不了身,不到一年就把家里输得空空荡荡,连她的学费也败光了。只是那么短短的几年而已,风家居然一落千丈、物是人非。
业余时间她只能纡尊降贵去打工赚学费,后来她在一家豪华酒店的休息厅弹钢琴,一个月赚得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一宿的薪水,勉强地支撑着她学业的花销、生活的花销。
如果不是那天她在学校收到一个奇异的邮件,打开发现是一枚鲜血淋漓的手指,如果不是她的母亲欠了高利贷那笔让人咂舌的天文数字巨款而且以命相胁,也许她的人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就算再差劲,也是她的妈妈,是她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她母亲先是在澳门赌钱输了一大笔,然如果用银行的公款去填了那个窟窿,等到银行查帐时,她必须去把公款给填上,否则不但要丢工作,还要坐牢。情急之中她孤注一掷,找高利贷借了钱,虽暂时解了燃眉之急,但那笔钱如雪球般利滚利越来越可怕,她企图逃跑,被捉回去剁了一只手指,并威胁她女儿必须把钱还上。
于是她只是问了一下酒店那个教唆她下海很久的妈妈桑,问她如何能在最短时间内筹集到三百万港币,因为就算她把房产等不动产全都卖了,也还差三百万。
三百万真的不是一笔小数目,妈妈桑轻笑着,红唇里吐出圈圈烟雾,凤眼斜飞地道:“签了这个卖身契,做我家的闺女十年。”
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贱卖十年,被无数禽兽蹂躏吗?
其实她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在听她弹琴的第一排正中间的贵宾位子,有一位经常捧场的先生,大约四十六七岁,她弹完他鼓掌送花,然后什么也不说的离开,第二天照样捧场送花,一言不发。他没有什么表情,有时候甚至会带着夫人与两个孩子,一个十七岁左右的男孩和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他的面色永远是风淡云清,有时候闭眼聆听,有时候若有所思,但是偶尔她与他目光对撞,总能感受到他的痴迷。
她早听其它酒店的舞小姐们说过,这人就是财经杂志的封面明星——常氏集团总裁常辰阳。常氏涉猎甚广,涵盖房地产、物流业、建筑、酒店、旅游业,是这繁华都市里的商业巨头,跺跺脚也会让这整个城地动山摇。
三百万对他来说应该只是九牛一毛,如果她恰好有那么一点运气,有一点筹码,并且愿意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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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可能小虐,心理承受力的选择性阅读。
外篇:现代卷(黑暗小虐) 第五章 爱的代价
风温洵最后还是成功了。
爱情这场战争的赢家永远是那个被爱的人。
他的年岁几乎可以做他的父亲,所以对她百般宠爱。三百万自然由他解决了,但她的母亲却开始变本加厉,觉得有了摇钱树女儿,可以衣食无忧。于是干脆辞了银行的工作,过起了富太的生活。
若你在最豪华的赌城看到一个华裔美妇人正激动地豪赌,一掷千金,喝采的声音比谁都大,而且只有九根手指,那一定是风太太。
风太太你不知道?人家命好,养出个漂亮的闺女,傍了个有钱的富商。
三年的万千宠爱于一身,最终却出了纰漏,她怀孕了。
豪门的规则是,你可以出去风骚,但不要搞出人命。
多了一条人命,便多了一个人分财产,也多了一些未知的风险。
常辰阳的态度有一些暧昧不明,但对于小情人的这个意外明显有些惊诧。他自然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这简直是一场地震。他的妻系实力很强,是这个城市白道上声名显赫的红色家族,当年他的政治联姻也多是出于这个考虑。
这个世界纸是包不住火的,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他加强了保卫,让她不要出门,好几个月后,他终于决定把她转移到国外去生产。但就在她打包好行李赶往机场的路上,出事了。
她再次睁眼,已经来到泰国的贫民窟。
她的下半辈子有一半时间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中,有一半是清醒地探讨这个问题——是谁这么恨她,把她送到这里?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她妈妈又欠了许多债吗?是常辰阳玩腻她了吗?还是常辰阳在商场得罪了什么人报复到她头上?又或者就是常太太派人做的?
想得多了,没有头绪,她就会再次陷入疯狂。
她在这人间炼狱里苟且偷生了十年,这就是爱的代价。
十年真是太久了,劣质酒精已经麻痹了她的神经,损害了她的健康,长时间的精神与肉体催残也最终会要了她的命。
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她勉强地抬起眼,望了望她唯一牵挂的人——丫豆。
丫豆长得很像她,从精致的五官到修长的身形再到清雅的气质。听说男孩子长得像妈妈,一辈子都会好运气。
这个说法不对,她摇摇头。丫豆从生下来就一直陪着她吃苦,受尽折磨。他靠自己在垃圾堆里找吃的慢慢地存活下来,又靠着自己的精明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地来遮掩自己的秀美,以免受到污辱。但是如果她死了,这个孩子的未来可能会更惨。
也许会像达布一样被卖给人妖贩子,这些肤白貌美的男孩总逃不过这一劫。又或者会和她一样永远陷在这个贫民窟的泥沼中,一世不得脱生。
她衰弱地叫了声丫豆,示意他过来。
丫豆正蹲在床边,用心地看着那本棋谱。她知道他其实在棋谱里夹着一本日记,那是她从少女时期到青春期一直不离身的厚本子,记录了许多快乐与辛酸,难得的人生体验。
在这个下贱的破地方没有其它的读物,丫豆是个好学的孩子。从出生时她就教他汉语,所以他的汉语讲得很流利,不过没想到他就靠着那本日记,居然学会认汉字,写汉字,实在是了不起。后来她也教他英语,他天资聪颖,居然也学会了不少。甚至他还在这里学会了泰国本地的几种土语。
丫豆听到喊声,忙把棋谱和日本藏到破衣柜里,小跑着过来说:“妈,什么事,你好些了吗?要吃什么?”
她现在似乎异样地清明,一辈子也没有这样清晰过,她颤抖着嘴唇说:“丫豆,妈妈快不行了,你活着也是受罪,要不和妈妈一起走了吧,只有死,才可以离开这个下贱的地方,好不好?”
丫豆心里难受极了,他只有十岁,自己的母亲就要带着他一起死掉。就算以前如何艰难,他也只想着喂饱自己的同时喂饱自己的母亲。死对他来说太过遥远。像他这样石缝里的野草,还是乐意坚韧地活着。
“怎么,你不肯吗?我真是放不下你,所以陪妈妈一起去吧,来世我们再做母子,好吗?”
丫豆本想摇头,现在听了这句,又点点头,轻声道:“好的,妈妈。”他不想让母亲失望。
风温洵欣慰地一笑,说:“乖丫豆,妈妈生下你便是个错,还好现在有机会弥补这个错,只可惜已经没办法把你塞回肚子了,不过死很简单,用一根绳子就行了。”然后她教了十岁的儿子如何上吊自杀。
她是抱着儿子死去的,丫豆一动不动,让她抱着,直到这个怀抱变得冰凉。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都有些挣脱不了她的双臂,他的妈妈已经僵硬了,眼角还有泪花,保持着这个拥抱儿子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