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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才这几日不敢出去,出门就被人指着后背议论,暗地里恨刘翠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恨的牙根痒痒,没想到出门倒个水的功夫,她又来了!
    正要发作见她身后还跟着里正,连忙把嘴里骂人的话咽了下去,铁青着脸说:“大郎不是都被你带走了吗,还来我家干嘛?”
    里正咳了一声,徐才赶紧赔笑道:“有事进屋说,外面太冷了。”别看他敢跟刘翠花耍横,那是因为知道刘翠花不在村里住。他一个外来户还要靠着刘家屯吃饭,自然不敢跟里正闹僵了。
    一进屋,屋里一股肉腥味,刘桂琴听见声音抱着孩子出来:“怎么了?”
    里正背着手四处看了看:“徐才啊,你来我们刘家屯也有好几年了吧。”
    “是,已经九年了。”大郎两岁的时候,他带着娘子和娃从几百里外逃荒过来讨生计。
    “这本是你的家事,不归我管,但你们夫妻二人做的未免也太过分了,大郎好歹是你亲生骨肉,小小年纪没了娘亲,你不但不偏疼他还虐待他,枉为人父!”
    “是是是……我做的不对,以后我肯定改,可是您也知道,我家日子不好过,眼下桂琴刚生完孩子,我一个人要养活四口人,吃穿嚼用哪样不花钱啊,这不是也没办法吗?”
    “算了,既然你没能力扶养大郎,我便给他寻处人家,刚好刘家二哥没儿子,想收养你们家大郎,你同不同意?”
    “啊?”徐才抬起头看着刘翠花和旁边站着的儿子:“这…这不太好吧。”
    刘翠花嘴快道:“有什么不好,孩子跟着你们不是饿死也得冻死,到了我家虽不能顿顿吃肉,好歹有口热乎饭吃!”
    “不…不行,他是我儿子怎么能认你们当爹娘呢?不行不行。”徐才本能觉得不能这么干,身边的妻子偷偷拽了他一下,附在他耳边说:“左右大郎身体也不好,在家光吃饭不干活,若是能换些银钱也不亏。”
    几个人离着近,刘桂琴声音虽然不大,但也都听的清楚。
    徐渊低下头去,拽着袖口不知道在想什么,旁边刘灵芝看见,伸手牵住他粗糙的小手捏了捏。
    徐才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当下清了清嗓子:“把大郎过继给你们也行,我要……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旁边的里正都听笑了“你知道十两银子是多少钱?”
    徐才一脸茫然的看着里正,他只用过铜子,银子见都没见过,昨夜听妻子说刘翠花家里死了三个儿子,衙门赔了三十两银子。原本他还想狮子大张口要十五两来着,看着自己像豆芽菜似的儿子没好意思张嘴。
    盛朝一两银子可以折旧钱一千二百文,新钱九百五十文,十两银子那可是将近一万文铜钱了。镇上的大户人家买婢女小厮也花不了这么多钱呐。
    里正指着他骂:“你个猪油糊了心的杀才,真是见钱眼开不知天高地厚啊!把你卖了也不值十两!”
    徐才被他骂的脸色涨红,心里嘀咕着是不是自己要高了,身后的刘桂琴赶紧拧了他一把,若是把里正得罪狠了,以后还怎么在刘家屯生活了!
    赶紧开口说:“徐才他不懂,伯伯别跟他一般见识,说到底大郎也是他的亲骨肉,纵是平日里照顾的不好,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如今突然给了别人,心里肯定舍不得,好歹我们给养了这么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刘翠花懒得听她瞎哔哔,一挥手说:“这样吧,把大郎上秤称,现在猪肉是二十文一斤,大郎多少斤我便给你多少钱如何?”
    徐才一想儿子再瘦,也顶小半头猪重,算下来有几百文了,连忙点头同意了。
    刘老汉去隔壁借了秤砣,把徐渊用布条绑住挂在秤钩上称了称,二十九斤七两,刘翠花也不跟他墨迹,直接按三十斤算,折成钱六百文。
    里正写了文书,徐才和刘老汉按了手印,钱人两讫这事就算是成了,将来哪怕闹到衙门里,徐才也要不回人。
    刘翠花把文书收好,拉着儿子和徐大郎准备离开。
    徐大郎突然跪地朝屋子磕了个头,对着墙壁说:“娘,等孩儿长大了,接你离开。”
    旁边人都红了眼眶,这孩子是想起亲娘了。
    磕完头跟着刘翠花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徐才和刘桂琴两人压根没在意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夫妻俩拎着重重的一吊铜钱,嘴里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这可是六百文啊,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多钱。
    拿到炕上一枚一枚的数,两人都只会数到一百,再多了就数不过来了。
    徐才摸着冰凉的铜钱说:“快收起来,别让人看见!”
    刘桂琴赶紧打开柜门,把钱藏在最里面的包裹里,关上柜门还不放心,夫妻俩一商量明日得去张铁匠家买把锁才安心!
    *
    话说刘翠花一行人出了徐家院子就分开了,里正帮忙办了事,刘翠花打算让刘老汉买两只鸡送去酬谢,自己则领着两个孩子回了大伯家。
    “都办妥了吗?”一进门杨氏刘迎出来问。
    刘翠花爽朗的笑道:“都妥了,里正给写了文书,徐才按了手印,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那就好,我还怕徐才为难你们,不让大郎跟你离开呢。”
    两个老太太进了里屋,刘翠花把刚刚的事跟杨氏一说,给杨氏气个仰倒:“他倒是敢开口,一张嘴要十两银子!”
    “谁说不是呢,里正把他骂了一顿,后来把大郎按猪肉折价三十斤卖了,给了他六百文。”
    六百文也不少了,刘家娶媳妇才花了八百多文,倒是杨氏不明白刘翠花为何非要买这小子。
    刘翠花打发了两个孩子出去玩,跟杨氏说起自己的打算。
    “我想着把徐大郎招我们家去,给灵芝当夫婿。”
    “啊?这…这这大郎是不是小了点?”
    “不小,比灵芝小三岁,正合适!”
    “倒也行,他家里那个样,亲爹和后娘又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将来去了你家,肯定一条心过日子。”
    刘翠花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跟树秋年纪大了,没几年好活的了,唯一放心不下就是幺儿,若是我们一蹬腿走了,剩下他自己身边没个哥们弟兄帮衬,以后怎么办呐?”
    杨氏拍了她后背一下:“别瞎说,你跟二弟好好保重身体,将来还得给咱们幺儿看孙孙呢。”
    刘翠花苦笑,孙子她就不想了,只求幺儿能平平安安活一辈子。
    “当初我就不想你们搬走,镇上虽好却也是人生地不熟,哪有在咱们村里自在?守着亲戚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要不你俩商量商量把地买回来,若是镇上过的不舒坦就搬回来住。”
    刘翠花想都没想摇摇头说:“不了,住惯了镇上也一样,让幺儿回来,他不一定愿意。”
    杨氏拉着刘翠花的手说:“你轻易不回来,这次多在家住些日子吧。”
    “住不了啦,眼下正赶上年关,铺子里正忙的时候,明日就得回去了。明年夏天若是得空,我们再回来。”
    杨氏叹了口气:“我这几年身体明显不如过去了,就怕哪天突然走了,想见你一面都难。”
    刘翠花眼眶微红:“别说那些,嫂子你身体好着呢。”
    年纪越大越开始念旧,年轻时妯娌俩也闹过红脸。如今上面的人没了,只剩下她们这一辈人,反而越来越亲了。
    第二天一早,刘老汉收拾了牛车,带着老婆孩子准备回镇上了。
    来时车上装了半扇猪肉,几盒糕点,回去的时候车上被塞的满满当当的,都是大哥大嫂给拿的秋货,怕他们在镇上吃不到。
    车厢里刘灵芝和徐渊挤在一起,这几日两个孩子的感情越来越好,刘灵芝多了个玩伴也不像从前那样沉默寡言,如今脸上天天挂着笑容。
    牛车走到村东头的时候,刘灵芝拍了拍身边的徐渊说:“看,到你家门口了。”
    徐渊透过窗缝看到他爹正在扫院子,弟弟徐二郎穿着厚厚的棉袄,追着几只鹅在跑。许是地上有水结了冰,二郎突然摔了一跤,徐才扔下扫把,把儿子抱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捏了捏儿子的小鼻子。
    “算了,别看了。”刘灵芝把窗户拉好,揽着徐渊靠在自己肩膀上。
    徐渊丝毫没觉得难过,反而语气轻快的说:“哥,以后只有你们是我的家人!”
    第七章
    从刘家屯到镇上一共五十多里,都是山路,赶着牛车到了中午才到镇上。
    徐渊小时候跟着父亲来过一次,不过那会年纪小,早就记不清了,只知道镇上卖什么的都有,特别热闹。
    回到自己的地盘刘灵芝明显话更多了,掀开帘子给徐渊指认路两旁的铺子:“那家是卖面的,他家阳春面两文钱一碗,好吃的紧!旁边那家是卖蒸糕的,一文钱一块,好吃的紧!前面那家是炊饼铺子,一文钱两个,好吃的紧……”
    徐渊别的没记住,光记住好吃的紧了。
    刘翠花在旁边听得直发笑,笑完又愁的叹气,自家这个小祖宗还是孩子心性,等过几年年纪大了,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路上遇上几个熟人,离老远就打招呼:“刘大哥回来了?”
    刘老汉笑着应和:“回来了。”
    “就等你开张了,孩子馋你家肉都馋哭了。”
    刘老汉哈哈一笑:“明日一早就出摊!”
    穿过热闹的大街,车子拐进旁边的胡同里,往前走了几百米在一处门前停下。
    刘灵芝率先跳下牛车,又拉着徐渊一起下来,指着木头大门说:“到家了!咱家就住这!”
    刘翠花把门锁打开,推开沉重的木门,一个宽敞的院子映入眼帘。
    地面铺着青砖石板,打扫的干干净净,窗户下面摆了两口大缸,这是冬天用来腌酱菜的。靠墙角种了颗柿子树,冬天树叶都掉光了,只剩下树尖挂着几个被鸟啄剩一半的柿子。
    坐北朝南三间正房,旁边有两间偏房,前头还有两间倒坐,两进的院子住三口人,实在宽敞。
    别看他家人少,买房子的时候,一般的房子入不了刘翠花的眼。
    前半辈子住村里的时候宽敞惯了,刚搬到镇上时租了一个两间的小院子,三口人挤在一个屋里,给她憋屈坏了。
    这几年买卖做起来了,手里有了余钱,马上就买了新房子。
    这间院子原是一个商户给外室置的宅子,前几年正头娘子没了,外室就被接了回去,院子也就空闲下来,卖给了刘翠花。前前后后一共花了不到五十两银子,也算是物美价廉。
    “愣着干嘛呢,快进屋!”刘翠花推着两个孩子往屋走。
    平日一家三口都住在正房,东屋刘翠花老两口住,刘灵芝自己住在西屋,中间原本是间堂屋,刘翠花嫌不实用,改成了厨房,起了两口大锅。
    里屋挂了棉门帘,掀开门帘看见一排老式家具,跟村子里寻常人家差不多,都是南北大炕,炕上摆着木头柜。
    刘灵芝一进门就风风火火的跑到自己屋里,把身上碍事的裙装换了,穿上一身女式短打,头发也拆开草草的在头顶绑了辫子。整个人英气十足,看起来顺眼多了。
    这几日家里没人停了火,屋里凉飕飕的,刘老汉赶紧拎着铁锹去隔壁借块碳种生火。刘翠花则拿着笤帚清理屋子里的浮土。
    徐渊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突然伸手去抢刘翠花手里的笤帚:“婶子我来收拾吧。”
    “你歇着,跟幺儿一起玩去。”
    徐渊站在原地不动:“要不我去劈柴吧。”
    “不用,柴都劈好了,足够过冬用了。”
    “那,那我去洗衣服,婶子你们把脏衣服都脱下来,我拿去洗。”徐渊急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自从娘死后他就没被人当成孩子对待过,平日里除了干活就是干活,干的少了没饭吃。如今到了刘家,他总怕自己没用,再被送回去。
    刘翠花看出这孩子想的什么,拉着他在炕边坐下:“大郎啊,你别害怕,婶子既然把你要出来,自然不会再送你回去。”
    “婶子我能干……”徐渊低着头喏喏的说。
    刘翠花心疼的摸了摸孩子稀薄的头发:“婶子知道咱们大郎是个能干的好孩子,可也得把身体养好了不是?你现在还小,等你长的跟你叔一般高的时候,家里的活就都指望你了。”
    刘灵芝从自己房里拿了一堆东西过来,拉着徐渊上炕玩。
    “这东西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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