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有什么办法呢?
他自小生活在这个闭塞的小镇上,小到什么地步呢?小到他们镇上有个公交站名就叫高中,小到他的太多同学高中都还没上完就已经乘着火车南下去打工,小到他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一向节省的父母都摆了几桌宴席来庆祝家里要出一个大学生。
实在太小了,小得他从这里爬出去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等他爬出去了,才知道外面大得他有心无力。连简简单单买套老破小,都已经让他精疲力尽。
可陈听白呢?
凭什么他就可以一出生就在罗马?凭什么这样一个随时不给人好脸色的人,能被谁都喜欢,就算瘫坐坐在轮椅上,什么都做不了的人,还是只要他愿意,所有东西都可以为他所用?
嫉妒在阴暗的土壤上结出邪恶的花,徐邵华很难不去为自己想,反正这些东西不过是从陈听白那双随时蜷着的手里撒漏出来的一点碎渣。
他拥有的还更多,自己只要一点点就好。
只要一点点就好。
其实徐邵华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给陈听白打个电话说明情况,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说了这个年就真的没办法好好过了,至少这个年夜饭是吃不成了。
再说了,胡聪应该已经点好了饭菜,肯定不会饿着他陈听白的,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那还不如好好吃完饭再回去认错。
至少现在徐邵华是真的不想回去。
锁车,上楼。
到了家里徐邵华还是下意识地环顾了一圈家里,竟然发现沙发换了一个,原先那个很久很久的沙发已经被新沙发取代了。
新的沙发看上去果然漂亮,是现在很流行那种极简风格的粗麻布料的沙发,坐上去也很软,再也没有半个屁股陷下去的事情发生。
徐邵华觉得这间家里终于有个物件是他能看得上的了。先前在楼下隐晦的烦躁渐渐褪去,他高兴地站起来,把早就准备好的两个新年大红包塞到爸妈手中,大声地祝爸妈新年快乐。
两个老人也乐呵呵地收着,反正都是替儿子攒着以后娶媳妇用。徐母看着儿子,越看越满意。
当初咬着牙送他去大城市里读书是她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情,你看他现在,又在大公司里上班,还自己买了房子,身上这身行头一看就价钱不菲。
她和老徐这辈子能再等着徐邵华结个婚,就算是心满意足了。她突然想到不久前儿子回来的时候说年底就能买车了,不晓得买了没有,想着就问出了口:“儿子,你今年过年回来怎么没和你表哥一起回来?你真的买车了?”
徐邵华拿起盘子里一个肉丸子就往嘴里丢,听到自己母亲的提问,还刻意清了清嗓子,像是宣布重大事情一样:“是啊,就停楼下呢。”说完还把爸妈都引客厅的窗前,朝楼下的车子指了过去,带着满满的自豪说:“不错吧,是不是比我表哥那辆好多了。”
徐父是个老实的人,前两年还在机械厂的时候因为工作需要三天两头就往城里跑。这辆车子他大概知道个价格,心里一惊急忙问儿子:“儿子你老实说,你在城里,到底是做什么的,你刚买了房,房贷还那么多你是怎么买的车子?”
徐邵华不乐意了。凭什么表哥买车子全家都那么羡慕,巴不得把表哥捧到天上去,到了自己把好车开回家却变成质疑了,讲话也就没有那么客气:“所以你是觉得我在骗你吗?那车就停在那里,钥匙在我兜里,你是觉得我没这个能力吗?”
这两年徐邵华回家不多,即便回来了和父母之间的交流也不多。徐父担心他误入歧途,还在絮絮叨叨,劝儿子要本分,要脚踏实地。
徐邵华已经不耐烦了,坐在沙发上抱着手一言不发,徐母怕他们父子二人再吵起来,一直在嘴里念着“大过年的你少说两句”,又夸了儿子一通,这件事才算过去了。
到了十二点半,亲戚们陆陆续续都赶了过来,按照往年的惯例,年三十都是在他家吃饭,年初一又去另一家,像这样换着吃一直到年初五,因为初六孩子们都要去上班了。
徐家煦小两口是最后一个到的,手里还提着两提保养品。
进门后徐家煦挨个和长辈打了招呼就说:“楼下那辆350是谁的啊,这小区出去的到个个出息了,平时看不出来,等过年回家了开的车一辆比一辆好。”
徐邵华给表哥表嫂拿来了碗筷,自己还没说什么,就听见自己母亲说:“是我们家邵华的,今年他不是没和你回来啊?他自己买了车开车回来的。”
不光是徐家煦,连别的同辈哥哥姐姐都被吓到了。
徐家煦在想自己这表弟今年这是赚了多少啊,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平时买个东西还要左思右想,不过很快徐家煦转念一想也就没说什么了,难说人家就是有本事呢。
然后张口跟着别的亲戚一起夸了几句徐邵华就张罗着开始动筷。
陈听白和胡聪在宾馆里等了很久,这已经是胡聪第二次请客房服务人员把菜拿下去热了。再是好菜,这么来回折腾几次后颜色看着也不新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