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而想起昨日,天影在窗纸上戳的小洞,于是忍不住好奇,惦着脚,探着脑袋,朝那个洞口望去。
屋里,陆渲着一身玄衣背对着她,而东无欢则正朝着窗门口坐着。
只见东无欢的脸上笑靥如花,脸颊上的两窝梨涡,像是灌满了酒,迷人得让人陶醉。
她的身上,着的是她穿过一次的紫色衣裳——这件衣服似乎找到了主人,穿在东无欢的身上,比穿在她身上更好看,阮姝心道。
阮姝咬了咬唇。用食指紧紧掐着大拇指。
夫君和东无欢聊得那样好,或许,这个时候,她不该待在这里的,更不该闯进去,这样难免打扰了他们的兴致。
冷风吹得她脑袋嗡声作响。她不愿离去,也不敢推门。只是惦着脚,一直傻傻站在窗外。
漆黑的夜,将她吞噬到了深谷,依稀间,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大约是琴儿他们找了过来。
她心中慌张,好似偷了东西做了贼,生怕那传来找寻的声音,惊动了屋内的陆渲。
恍惚间,她只觉站立不稳,“轰”一声,便撞上了窗框上。
“谁?!”屋内,是陆渲生冷的声音,那声音低沉带着阴冷的杀气,熟悉又陌生得将人推开至千里。
“我……”或许是被冷风吹得太久了,阮姝觉得喉咙嘶哑得说不出一个字,但听得屋内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屋门,她更是慌张得缩了缩头,夹着尾巴,踉踉跄跄朝暗处跑去。
她太没有用了,连她自己都气自己。
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面对夫君?
难道这就是爱,让人变得这样胆怯和恐慌吗?
马蹄声“咣当、咣当”得前行,阮姝好像只剩了一口气,身形似剥皮抽筋,脑袋沉沉得靠在琴儿的身上。
她睁着眼睛,那圆圆的杏眸,不知在看向何处。
夫君不喜欢姝姝哭,或许,是姝姝这几日哭得太厉害,又惹夫君不厌烦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然而只要一闭上眼睛,脑袋里都是东无欢和夫君在一起的身影,那不知名的泪水,就“淑淑”得流了下来。
琴儿轻轻拍打阮姝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而心中,已经在筹划到了月明山庄后的事宜。
苏姨娘的话没错,晋王冷酷无情,他可以一时高兴,将王妃捧上天,又可以在一念之间,将人摔下泥地。
从来,都听说在皇宫后院,那被发落到寺庙或者打入冷宫的妃子,都是有去无回,终生在郁郁寡欢中度过。
就算邢磊告诉她,王爷终有一天会接王妃回去的。
那也不过是他来安慰的话罢了。
“王妃不要难过了,王爷是爱王妃的。”琴儿抚着阮姝的后背,现在,她能做的,只是让王妃变得开心点,就算是说谎也好。
“王妃不记得了吗?还是年前,王爷才说的,‘只要他挂着香囊一天,就爱着王妃一天。’琴儿今日见着王爷还佩戴着王妃绣的香囊呢。”她尽量用轻松,带着上扬的语气道——其实,她没有留意到王爷腰间的香囊,今日,也没有见到王爷的面,只听王嬷嬷说起,东无欢一直留在王爷屋内照顾。
“是吗?”阮姝琥珀色的眸子又冒出星星点点的光,她笑着,坐直了身,那脸上像是被风雨洗礼过的桃花,神色变得更加坚毅起来,“我就知道夫君不会不要姝姝的。”她用手擦了擦脸上风干的泪痕,让自己看得更加精神一点,“那夫君会接姝姝回去吗?”
琴儿点点头,心疼着,却不敢显露,笑着回望阮姝,抚着她的手背道,“会的。所以,王妃要开开心心的,等王爷来接的那一天。”
“唔!好!”阮姝甜甜回道,脸上一颗未被擦去的泪珠,似雨后的露珠,泛着盈盈的光。
琴儿默默得呼了一口气。
撩开车窗,正好看到棠街的夜景。
但见一个长得与阮瑶相似的人,在一家挂着“淘味书坊”匾牌的店门口哭闹。
“陈蓝蓝,我哥哥阮锋到底在何处?!哪个庙哪个寺?!”那粉红衣袄的女子,插着腰,将书店摆放的书全扔到了地上,“你不说,本小姐今日就砸了你的店!”
“阮大小姐,这可使不得!小店利薄,可经不住你这样砸。”一旁,是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阮公子只告诉在下,说已看破尘事,要剃度出家,后来的事,在下也不知情。”
“你骗人!阮锋你是缩头乌龟!”阮瑶似发了疯,将书坊门口摆放的物品,通通砸在了地上。
正月初一,自从她的姨母来访后,一切都变了。
她的母亲每日都说看到有鬼,在她的床头晃;她的哥哥留了一封信,不辞而别;而她的亲事,也因为没有母亲和哥哥的庇护,已经被父亲拍板定下,与那贼眉鼠眼的常道安,于下月十五完婚。
她不满哥哥阮锋的软弱,为何他可以什么都不管,要留下她一个人承受?
所有的委屈,似乎找到了洞口发泄。
然而却被一个巴掌打回了现实。
“阮瑶,你这是成何体统?真是要气死为父吗?”是阮巍奕带着三五个家丁赶来,颤抖着手,上前就扇了阮瑶一巴掌,“子不孝父之过。”他仰头叹息,也顾不得老脸丢尽,命人将阮瑶拖着捆了回去,“还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