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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徽帝久未从顾荇之的推测中缓过来,良久,殿上才响起他的声音,“以顾卿之见,此人对陈相动手,目的为何?”
    “臣不知。”顾荇之坦然道:“目前线索太少,臣不敢妄加猜测,只是……”
    顾荇之一顿,继续道:“只是臣以为,陈相身份特殊,除开朝中与他政见不合之人外,许是该提防着北凉的细作。”
    白瓷碗磕到龙案,发出不轻不重的脆响。晚风掠过,拂动了殿内的烛火,徽帝的影子在锃亮的金丝楠木地板上晃了晃,有些虚浮。
    “嗯……”他点头,只道了句,“朕知道了。”
    “那不扰陛下歇息,臣等告退。”顾荇之与秦澍对视一眼,俯首要拜退。
    “顾卿你留下,”徽帝拾起龙案旁的一方白巾擦了唇边的药汁,“朕还有话问你。”
    “是。”顾荇之应声,秦澍俯身退了下去,大殿中只剩下君臣二人。
    徽帝眼神落到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温声道:“顾卿十八高中状元,入朝为官,至今也有快十年了吧?”
    顾荇之没想到徽帝突然提及此事,怔愣片刻,却还是恭敬道:“回陛下的话,今年就整十个年了。”
    “嗯,二十八了。”徽帝点头,若有所思,继而话锋一转道:“在我朝二十有八还孑然一身,没有娶妻纳妾,别说是身居叁品官位,就是寻常百姓商贾之中也难得一见。”
    末了一顿,转头看向顾荇之,“顾卿可有为自己的婚事考虑过?”
    顾荇之一怔,半晌地没说话。一抹清冷月色掠过他的眉眼,照得他整个人冷如清霜。
    他不知想到什么,眼中深色略有怅惘,片刻后才对徽帝道:“臣向来深居简出、不喜与人结交,这么多年一个人也习惯了。再说顾家家规森严,若是要娶妻,只怕会委屈了对方姑娘。”
    大殿上空寂无声,烛火炸出几声噼啪。
    透过亮光的声音平缓,徽帝笑道:“顾卿这是妄自菲薄了。顾家百年良名,出将入相之人数不胜数,莫说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就算是皇室宗亲,能嫁入顾家也能算得是个好归宿。”
    言罢故意一顿,道:“顾卿说,是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任顾荇之再如何装糊涂也是知晓了徽帝的意思——这是要招他做驸马。
    徽帝长女嘉宁公主如今已十五,正是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两人在各种宫宴上也见过数面。之前听说她对徽帝择选的夫家都不甚满意,故而婚事也就一拖再拖。
    徽帝当然也知道嘉宁公主的心思。
    既然帝王开了口,他除开一句“微臣蒲柳之姿,倘若徽帝执意要赐婚,又岂是他一介臣子能推辞得掉的。
    思及此,顾荇之只能撩袍一跪,道:“微臣谢过皇上,只是覃昭才于今夜过世,他与臣自幼相识,臣一直将他视为兄长。现下讨论臣的婚事,令臣实在惶恐,还请陛下恩准臣能够为兄长服丧。再者……”
    他顿了顿,复又道:“他还有一胞妹流落在外。臣答应过他,要替他将人寻回来。只怕是会惹公主误会,平白委屈了公主。”
    “覃昭还有个妹妹?”徽帝似是没有想到,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惊诧。
    “回陛下,是。”
    勤政殿内又陷入沉默。
    徽帝怔怔地看向顾荇之,良久,才开口道:“顾卿与覃侍卫兄弟情深,如今谈婚论嫁确实不妥。既然答应了要替他照顾家人,那你便去吧。嘉宁这边,朕再劝劝。”
    顾荇之松了口气,拜谢之后便俯身退了出去。
    行出正丽门的时候,已是后半夜。辚辚的车马行过漫长的宫前道,月色清辉,落在被磨得光亮的石板上,亮的像层层水波荡开。
    顾荇之取出怀中那封沾血的锦囊。
    *
    “哗啦——”
    无边月色的另一头,水波上的皎洁被美人乌黑的发顶破开,变成一池碎光。
    净室里热气氤氲,濛濛水雾中蒸腾着清新的草药香气,搅扰出几分江南烟雨的风情。
    一番打斗,又浸了半个时辰的冷水,自然是需要艾草热汤好好泡一泡的。
    水珠映着烛火,从美人密如蝶翼的睫毛滚落。花扬将手臂挂在池沿,悠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她微掀了眼皮,看向对面那张半人高的水晶镜。
    这镜子是她花大价钱让人打造的,据说能将事物照得纤毫毕现。如今的南祁境内只有两面;一面,在仁明殿,皇后娘娘的寝宫;另一面,就在她的净室。
    虽然卖家曾嘱咐她说,镜子怕水,最好放在寝屋一类不易受潮的地方。但花扬却觉得,镜子的价值不在于其本身,而在于它能够照见的风景。
    一面好的镜子,若没有相得益彰的美人来使,价值千金也不过一堆破铜烂铁。
    她若有所思地笑,颇为满意地看着镜中那图春色漫溢的“美人沐浴图”。
    凝白如玉的肌肤,被热气熏出几分浅粉,像初春时节含苞的桃花,潋滟出无尽的娇媚。浓密的乌发高高盘起,鬓边有几缕耳发贴着纤细的脖颈儿,衬得那挑优美肩颈曲线绰约而流畅,如一道月光被弯折。
    当然,若是没有身后那只穿着短靴的脚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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