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碗刚从冰窖中拿出来,经过一路暴晒,碗壁上覆着一层水珠,手指摸上去,顿时一片凉意沁心。
这分凉意将陈媛心中那丝浮躁抹去,她轻蹙了下眉心:
“身为臣子,他不去替圣上分劳解忧,反倒时刻盯着本公主。”
她脸带嗔怒,咕哝了声,但这番话近日常出现在她口中,盼春和盼秋都要听得厌烦了。
半晌,陈媛才推开冰碗,泄气:
“罢了。”
这倒让盼春和盼秋稀奇,盼春抬头惊讶:“公主不出门了?”
谁知这话一出,就得了公主一个白眼。
“他一个臣子,还能管到本公主是否出门?!”
盼春和盼秋对视一眼,闷笑不语。
的确管不到,但依着自家公主的性子,身边有霍大人盯着,总归是玩得不痛快的。
陈媛捧着脸,遥望窗外桃枝,轻眯了眯眸子,朝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再过几日,就是皇兄的生辰。”
“皇兄最近得用他,我轻易奈何不了他,但我岂能由他拿捏?”
她眸色顿转,轻呵一声:“收拾东西,我们进宫!”
陈媛一声令下,整个公主府就忙碌了起来,半个时辰后,长公主府的马车就朝皇宫而去。
消息传到霍余耳中时,他动作似乎顿了下,又似乎没有。
梓铭小心地偷看他一眼,只觉得自己根本摸不透他的心思。
霍余根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即使他很清楚地知道,陈媛这是为了躲他。
否则依着陈媛的性子,她是不可能进宫的。
陈媛和圣上兄妹情深,但宫中却是还有皇后贵妃等人,待上一日半日的尚好,时间一长,陈媛就待不下去了。
前世,陈媛就和他说过,自打圣上登基后,她就不爱进宫了。
倒不是有人待她不好,相反,那些后妃待她好得不行,不过今日皇后和她不经意地透露圣上偏宠贵妃,明日贵妃笑语宴宴地请她游逛御花园。
夹在其中,谁受得住?
用陈媛的话说,那就是忒不自在。
所以,霍余根本不担心陈媛会在宫中待多久。
相反的,近日陈媛待在宫中更好,省得不知什么时候就遇见陆含清了。
他有意不去想陈媛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仿若根本没有发现,只低垂的眉眼中似乎暗淡了些许。
日近傍晚,夕阳余晖给天地都映上一抹红色。
梓铭呈上一份请帖:
“陆公子请爷明日在诉风楼一聚。”
诉风楼不过一介茶馆,但其中常常都聚集着一群名人雅士。
陆含清特意挑了这个地方,让霍余轻眯了眯眸子。
按理说,陆府和霍氏同为望族,陆含清这份请帖来得合情合理,而霍余怎么也不该拒绝。
但,霍余格外讨厌陆含清那张脸。
没有一点公务上的原由。
全是私心。
前世,他不知在陈媛耳边不着痕迹吹过多少次枕边风,丝毫没有留情。
但即使如此,对陆含清的影响也微乎其微。
这种情况下,霍余怎么可能不烦他?
霍余似乎不经意地将那封请帖拨开,请帖不小心就落在地上,霍余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仿若他什么都没干,他说:
“回他,明日我不得空。”
道不同不相为谋。
有什么好见的?!
他起身,走出书房,不慎踩到请帖上,就似乎踩的是陆含清本人,他心情畅快,隐晦地勾了抹笑,暗淡的房间中顿时声色惊艳。
前世能在陈媛身边独得一席之地,让那些莺莺燕燕没有反手之力。
只论容貌,霍余自认不会输任何人。
但偏生这世上,人都有偏好,你爱梅花冷艳,也总有人喜桃花潋滟,万般强求不得。
梓铭面色古怪地看了眼地上的请帖。
爷一直矜贵自持,这种近乎失礼的行为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
所以,自家爷是讨厌陆公子的吧?
而且,是很讨厌的吧?
他心中咂舌,也有一丝不解,爷和陆公子应该没有见过面才对,为何这么针对陆公子?
从一月前的让人不动声色在陆府安插眼线,到命人暗中南下。
淮南传来消息,陆公子会北上进长安时,爷在书房中坐了一夜,浑身气压低得根本不敢让人近身。
即使爷一个字没说,但这讨厌的情绪几乎强烈到是个人都能察觉出来。
梓铭将请帖拾起来,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原封不动地给陆府退了回去,再将霍余的话润和了一下:爷公务繁忙,恐无闲暇赴约。
当然,这番说辞也没好到哪里去。
庆安拿着请帖回去,气得不行:
“公子,这人也太不懂规矩了,陆霍两家是世交,公子派人送请帖,他岂有不见之理?”
陆府中有一片竹林,陆含清坐在石桌旁,庆安的絮絮叨叨也没让他脸上的笑容寡淡。
不过,霍余的不相见,的确让陆含清颇为惊讶。
他拿过请帖,仔细看了看,忽然眸色一顿,他在请帖折角处抚过,抬起手,指腹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这份请帖没有得到温柔相待。
陆含清倏地失笑:
“我久不进长安,倒一时有些摸不清这长安中的情势。”
霍家拥兵自重,会自主上交兵权,已经惊掉一众世家的眼球,要知晓,新帝刚登基,朝政不稳,正是各大世家为自身谋划的时机。
但霍家倒戈太快,兵权上交后,皇室威信加霍家相助,才令新帝很快集权。
打了个世家措手不及。
其余世家再想效仿,日后就要屈于霍家之下,谁能忍得?
不过,这霍家变得太快,让其余世家摸不清头脑,陆含清之所以一进长安就给霍余送请帖,也是因为他想摸清其中底细。
期间令他惊讶的是,明明霍国公尚在,但霍家的当家人却早就换人了。
霍余会拒绝见面,则是彻底让陆含清意外。
世人多想做两手准备,但看样子,霍余是打定主意,要全力辅佐当今圣上,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了。
庆安不懂他这话是何意,他有些闷闷不乐的:
“公子怎么还在笑?”
“公子刚进府,皇上就派禁军守住了陆府,说了保护,但谁人不清楚,这根本就是监|禁!”
“连请帖也被霍家退了回来,若是在淮南,公子怎么会受这等委屈?!”
陆家在淮南的地位不言而喻,公子给旁人送请帖,只有毕恭毕敬地赴宴,哪有人会拒绝?
刚到长安半日,庆安就已经不适应了。
陆含清将请帖随意扔到石桌上,觑了眼庆安,轻笑到道:
“好了,既来之则安之,抱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庆安好奇:“公子有法子了?”
院中安静了会儿,陆含清忽然想到进城时看见的场景,他轻挑眉稍:
“我在淮南时,就常听闻靖安长公主最喜设宴,入乡随俗,我既来了长安,若长公主再设宴,我也想讨一分热闹。”
庆安脸都涨红了,忙忙摇头拒绝:
“听闻那靖安长公主嚣张跋扈,最爱男色,公子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陆含清垂眸失笑,他轻声呢喃:
“羊入虎口吗……”
作者有话说:
霍余:他为什么要来长安?
第5章
长公主所居住的印雅宫,圣上一直让人打点着,就怕她哪天在外面待得不顺心突发奇想要回来。
陈媛临时做的决定,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即使如此,她刚进宫,皇后那边就得了消息,派人过来嘘寒问暖。
等一批批的人送走后,天色早就暗了下来,桃瓣作祟,整个印雅宫飘着股淡淡潋滟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