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厘停住,迟疑往那个方向走。
走近了她才发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方才这个位置被椅背挡住了,加上光线昏暗又隔了一段距离,云厘没细看,所以完全没注意到。
男人生得高,这沙发根本塞不下他,束手束脚。身上盖着条薄薄的毯子,眉头微皱着,看不出是睡是醒。
云厘一眼认出。
是来接她的那个男人。
“……”
她呼吸顿住。
想到刚刚外放的语音,云厘不太确定男人是否听见了。大脑空空之际,更糟糕的事情接踵而来。
——她看到男人睁开了眼。
眉眼清明,不知醒了多长时间。
周围静滞,连呼吸声都清晰了几分。
下一秒,男人收回眼坐了起来,动作不疾不徐,从沙发一侧拿起她的伞。他没有递给她,而是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你的伞。”
仿若上课被老师抓到玩手机,云厘在原地定了三秒,才过去拿。
男人平静说:“谢谢。”
云厘不敢看他,只嗯了声。
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图,云厘也无法再忍受这尴尬的气氛。她咽了咽口水,支吾说:“那我先上去了。”
步子还未挪动,男人再度出声。声音很轻,如同随口的提醒。
“你这是折叠伞,没法杀人。”
云厘僵住,偏头,与他的双眼再度对上,像是重回梦中的那个雨夜。冰冷、潮湿的雨丝,顺着他接下来的话,毫不留情往她胸口钻。
“直柄的还有可能。”
“……”
第3章
由于问心有愧,云厘只能从这话里听出威胁和冷意,威慑力无异于——
我现在准备杀你了,但我手里的刀不够锋利。
不过没关系,我还有枪。
什么叫直柄的还有可能。
他怎么知道?
他难不成试过吗……
各种细思极恐的念头不断涌起,与此同时,男人还诡异起身,朝她的方向走来。云厘不知缘由,不自觉后退一步。
男人却没看她,路过她身旁,继续往前,拿起办公桌上的遥控。
将空调调回三十度。
而后放下,走到吧台旁装水。
发现自己又浮想联翩了,云厘想尽快说点什么来缓解气氛,却来不及过脑:“那直柄的,大概要买什么样的,才能杀……”
云厘卡壳,察觉到这话的不对劲。
男人眼没抬,安静喝水。
“呃…”云厘改口,“大概是什么样的,我避着买……”
闻言,男人看向她,视线下滑,停在了她细瘦的手腕上。宛若一个无情绪机器,对着一堆的数据,读出了最直观的结果:“你力气不够。”
“嗯?”
“买什么都一样。”
……
回到俱乐部,云厘还停留在刚刚的状况。
这么一想,他们的对话好像过于惊悚了。
像刚入门的新手不惧后果,明目张胆地请教惯犯,什么样的伞威力足以杀人。
一个敢问。
另一个也敢教。
再想到临走之前,还十分傻逼地来了句“多谢指教”,她就恨不得连夜坐飞机离开南芜。
夏日燥热,随风烧上耳尖,冷气也降不下温。云厘捂了捂脸,却连手都是滚烫的,像在反复提醒她刚刚的丢人时刻。
不远处的何梦佳发现她,喊道:“闲云老师。”
云厘从思绪中抽离。
这才发现原本分散的人,这会儿都聚集在二楼中央一个开放式小型休息区。长弧形长发,一群人坐在上边聊天,还有几人站在旁边。
整体氛围极佳。
走过去后,何佳梦问她:“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充好电了吗?”
“差不多了。”想了想,云厘又道,“休息室有人在睡觉。”
“谁啊?我刚刚跟你一块去的时候没看到呀。”
“昨天接我的人。”
“啊?”何佳梦转头,“老板,你昨天找谁去接人啊?”
云厘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沙发的正中心,坐着一个陌生又抢眼的男人。
身穿着淡印花衬衫,下搭休闲长裤。眼含笑意,整个人翘二郎腿后靠。斯文又温和,连气质都写着“贵公子”三字。
贵公子挑眉,似是才想起来意:“我下去一趟。”
跟其他人客套几句,他起身离开。路过云厘旁边时,停步,彬彬有礼朝她伸手:“初次见面,我是徐青宋。”
云厘愣了下,也抬手:“您好。”
徐青宋虚握半秒,松开:“昨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云厘干巴巴道:“没关系。”
像是来开粉丝见面会的,随着徐青宋离开,其余人也作鸟兽散。
来时的四人团体凑到一块,何佳梦的兴致半分未减。三句不离徐青宋,程度接近被洗脑透彻的传销分子。
之后也没等到徐青宋回来,一行人返程。
快到酒店时,何佳梦跟云厘提起了回程机票的事情。本来是应该直接订往返机票的,但先前云厘用打算在南芜多玩几天为借口,说晚点再给她发日期和航班号。
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不过何佳梦也没催她,只让她定下来之后说一声就行。
提及这事,云厘的心情就沉重起来。
她这次从西伏过来,说好听点是为了工作,其实更大的原因是她跟父亲云永昌吵了一架。导火索是,她瞒着云永昌考上了南理工的研究生。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云永昌就特别反对云厘到另一个城市读大学。
高考填报志愿时,他说一不二,硬是让她全部都填本地的大学。云厘反抗几次未果后,只好口头应下,背地里第一志愿还是报了理想的南理工。
那会儿云厘想得天真,觉得正式被录取了,云永昌总不会不让她去。现在看他现在这个态度,当初自己如果真被录取了,他肯定也会同样狠心会让她复读。
所以也不知道该说这算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差一分她就考上了。
最后云厘还是如云永昌所愿,留在了西伏。
本就一直遗憾当初落榜,所以考研的目标院校,她一开始就定在了南理工。
而云永昌的态度也跟四年前一样。
说她从小就在他们眼前,一个女孩子去那么远,他们根本就放不下心。
老一辈对这些也没什么概念,只觉得西伏也不是没好大学,想读又能考上的话,报考本地的也一样。
云厘只能用跟当时同样的方式,假意备考本校的研究生,打算来个先斩后奏。考过了之后,也一直不敢告诉云永昌,每次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
母亲杨芳和弟弟云野都清楚情况,也不掺和,看戏似的旁观。
报道时间一天天逼近,心里揣着这个事儿,云厘每日都备受煎熬。
偶尔也会觉得火大,心想着自己都二十好几了,去外地读个研还跟三岁小孩今天能不能多吃颗糖被父母管着。
前段时间收到eaw的邀约时,因为地点在南芜,云厘便去找在南芜呆了四年的邓初琦,问她知不知道这个vr馆。
恰好邓初琦的室友有亲戚在eaw工作,清楚状况后,云厘觉得这事儿应该还挺靠谱。加上对方给的条件很好,她本想直接回绝的态度也开始动摇。
下不了决心,后来云厘在饭桌上随口提了一嘴。当时见云永昌反应不大,她感觉时机到了,借着这契机小心翼翼坦白。
然而云永昌听到这话立刻变脸,大发雷霆,不容她任何解释,当机立断让她死了这个心。还说要么直接去找工作,要么重新报名本地的研究生。
云厘的心虚全因他这专制的态度而化为云烟,堆积已久的情绪也因此爆发。
她不能理解,委屈又愤怒,没忍住回了句嘴:“这是我的事情,我想怎么做我自己会决定。”
战火一点即燃。
云厘也因为一时上头,没再考虑,干脆地给eaw回了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