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辆汽车从黑压压的水泥路上驶过,车篷载满橘色的夕阳,反光的玻璃一闪一闪地亮着,映出窗外幽静昏暗的街景。
因为我说要去广场看烟花,而广场离这儿不远,我们就没有打车了,决定散步过去。
白天里留下的热气蒸着干燥的水泥地面,街边的绿植蔫蔫儿地耷拉着枝条,有气无力地弯曲着身子。金属的路灯笔直地伫立在街道的两边,散发出静谧微弱的光亮。我踩着脚下的影子,手指揪着身侧的小包带子,低着头,在盏盏灯光下穿行。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耳边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气氛实在过分安静了,安静得似乎有些不寻常。我莫名尴尬了起来。
我不知是否该主动开口,但若是开口了,结果又聊不到一起,那岂非更加尴尬?
我平日里是怎么和他相处的呢?我忽然仿佛失去了什么底气一般,内心一瞬间变得十分空洞迷茫。
过往的记忆犹如雾里看花,令我感到有几分不真实。
真奇怪,那时的我到底为什么可以毫无顾忌地跟他撒娇生气的呢?现在想来,总觉得之前的我的情绪在他面前太过外露了。而我其实并不是一个擅长表大情绪的人,隐瞒才是我所习惯的。之前的我有那么信任我的丈夫吗?还是说,我想从他身上汲取到什么东西吗?例如——安全感之类的。
我抱紧双臂,沉沉地垂着脑袋,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其实一点也不冷,我只是突然感觉身体被冻住了,可此时并没有风吹过来。
皮鞋踩着地面哒哒地响,几只灰扑扑的飞蛾绕着灯光上下飞舞,不时撞在灯罩上,发出啪啪的响声。某一刹那,我仿佛能闻到那蛾子布满鳞粉的羽翅被烧焦的味道,然后一只一只,啪嗒啪嗒地掉落在灯下面的草丛里,被路过的蚂蚁衔走。
啊,真是无聊透顶了,我居然开始想这些东西。总不能一直这么沉默下去,我得做点什么才行。
我张开嘴,正想说什么,一只手臂猛地横在了我的眼前,他挡住了我,定定地盯着前方。
“什么?”我好奇地抬头问他。
“没什么。”他转过眸子,玻璃蓝的眼珠深邃的叫我看不透他的想法,“我们换条路吧菊理。”
我没有追问,感觉就算问了也问不出什么。
转身之时,他突然揽住了我的肩,我惊讶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漠从容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
我们转身走了没几步,我便听到了身后响起了车鸣声,我忍不住扭头去看——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停在了马路旁边,上面走出了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他们拖着一个蛇皮口袋,钻进了小树林里。
我怔怔地回过头来,下意识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表情空白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他垂眸看了看我,搂紧了我的肩膀。
那不勒斯真是个不得了的地方。
太危险了,还是早些离开吧。我想。
我们街上走了一圈后,我的丈夫吉良吉影在一个珠宝店门口停下了,挽着我的手便往里走去。
听着店员的欢迎声,我的表情依旧是茫然的。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直到他牵起我的手,将一枚华丽的蓝宝石戒指套入了我的无名指。
“很适合你夫人。”金发店员捂住唇,一脸激动地说,“您的手真漂亮,和这枚戒指简直般配极了。”
我的情绪还未完全从刚刚的危机感中抽离出来,因此脸上显得有些空茫。我举起手,瞧了瞧那枚闪闪发亮的蓝宝石戒指,呆呆地看向他。
“很漂亮。”他勾起嘴角,蓝色的眼珠在头顶洒落下来的水晶灯光下熠熠生辉。他低下头,在我的手背上落下温柔的一吻。
我别过脸,心中没有却没有害羞和激动情绪——我感到恐慌。
我和他似乎没有婚戒……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在意这一点?因为我不喜欢戴戒指吗?还是说,我们是有的,只是放起来了没有戴?
我好像身处在迷雾之中,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我能听到声音,却什么也看不见。
“你不喜欢吗菊理?”熟悉的嗓音传来,我的心脏紧张地揪紧了一瞬。
“我……”我张了张嘴,蓦地又咬紧薄唇,垂下了脑袋。
我,想说什么呢?问他,为什么要买戒指?我们之前的婚戒在哪里?
“我们,之前的戒指呢?”终于,我还是问了出来。于是,我第一次从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到了名为“茫然”的表情,只不过,也只有一瞬间。很快,他恢复了以往的表情,微笑道:“那时我们结婚太过匆忙就没有买。”说着,他牵起我的手:“今天正好有时间,补上婚戒。”
是这样的吗?
说实话,我很难想象自己会有着急结婚到连婚戒也不买的一天。但是我如今迷迷糊糊的,对从前的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所以我也不敢确定。
我低头盯着戒指上闪闪发亮的蓝宝石,宝石很闪耀,我的心却是黑漆漆的一片,看不见过去,也看不到未来。
他执着我的手,轻抚我的手背,深沉的蓝眸幽幽地凝视着我:“不喜欢吗,菊理?”
我屏住呼吸,面色苍白,指尖情不自禁地地颤抖了起来,一股难以名状恐惧令我浑身无力,双腿发软。
可我甚至不知道那份恐惧来自于何处。
就在这时,他拥抱住了我,抚摸着我的脊背,柔声道:“不喜欢的话,我们就换一款。”
不……不是不喜欢……戒指确实很漂亮。我虽然对于珠宝没有狂热的爱好,但和普通女X一样,对于美丽的事物也是喜欢的。可是……我丈夫他专门带着我来买戒指,我竟无法从中获得快乐。这很奇怪不是吗?这是为什么呢?
“没有。”我顿了顿说,“戒指……我很喜欢。”
环绕着我肩膀的胳膊从我的背后抽离,我紧绷的身体也稍稍松懈了下来。表面上可能看不出来,他西装袖子里手臂,硬邦邦的全是肌肉。
他撇头对店员说:“那就这个吧。”
店员估计很少看到那么爽快的顾客,一时难掩喜色:“先生请到这边付账。”
跟着店员到前面的柜台上付了钱。我没有看到发票,而他只瞥了一眼就收起来塞进了胸前的衣服口袋里。
“欢迎下次光临。”
推开旋转的玻璃门,在店员的欢送声中,我们离开了珠宝店。
摸着有些硌手的蓝宝石,我一边慢吞吞地走着,一边神游天外。
这戒指戴着,总感觉不踏实。沉甸甸的,想脱掉……也脱不掉……
我试着捋了几下,没能摘下来。
“菊理。”他猛然停下了脚步。我吓了一跳,把手背到身后,神色紧张地说:“怎么呢?”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是说要去看烟花吗?”
我愣了一会儿。是哦,我差点忘了这件事了。
“广场就在前面。”他朝我伸出了手,“我们过去吧。”
我犹豫着将手放进他的掌心。
他纤长的五指收拢从我的小指和食指的边缘往手背的中心合拢,紧紧地扣住了我的手——那种被掌握的感觉令我深感窒息。
“走吧。”他用眼角看着我,牵过我的手便继续往前走去。
广场离这儿就一条街的距离,穿过整条购物街,我们来到了广场外面。
偌大的广场里面稀稀拉拉的只有十来个人,弯着腰,蹲在广场里边的喷泉下面,交头接耳地低声说着什么。
意大利人不爱凑热闹的吗?放烟花都没有人?
我心中狐疑。
然而很快,寂静的广场就热闹了起来。几十个穿着奇装异服的男子广场外面涌了进来,径直朝蹲在喷泉下面的混混们走去。两方推搡了一会儿,随即缠斗了起来。
我傻眼了。
那不勒斯可真够不太平的。
“我们还是回去吧。”被吉良攥在手里的我的掌心已经渗出了汗珠。
我的丈夫回头看了我一眼,神情若有所思。
“怎,怎么呢?”我不由得有些紧张。
“是谁跟你说这里有烟花的呢菊理?”他的目光锁住了我的视线,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是……”我张了张嘴——砰!
一声巨响从广场中心传来——有人开.枪了。
寒毛一凛,我连忙抓住他的手:“我们快走吧。”
他似乎有些生气,眯起眼睛,一连盯了我好几眼,但终究什么也没说,用力捏住我的手,扯着我便往回走。
他好快,我快跟不上了。
我踉踉跄跄被他拉扯着离开。
砰砰砰!
身后的枪击声越来越大。
嗡嗡……
“啊,好疼。”突然,我感觉自己的胳膊被蛰了一下,赶紧捂住了手臂。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猛地抓起我的胳膊,目光忽然变得十分骇人。
“老公……”我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砰!
腰一软,他倏然将我扯入怀中。与此同时,一枚子.弹穿过我的身侧,S.进了我身后花坛的花岗岩里面。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头脑瞬间变得清明,抬头心有余悸地望向他:“老公,怎么会……”
“嘘。”他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将食指压在我的嘴唇上,按着我胳膊,谨慎地转过头去,向来冷静的面庞此刻变得分外可怕。
翁嗡嗡……
虫子吗?蜜蜂?
我好像听到蜂的叫声。
是蜂蜜!
昏暗发灯光下,我看到一只肥大的蜜蜂飞快地朝我们这边冲了过来——
渐渐的……在我视线中旋转成了银色的子弹。
瞳孔放大,我抓住他的肩膀,在他惊愕的眼神中,一把扑向了他。
砰!
子.弹S.穿了我的肩膀,我瞪大双眼,缓缓倒了他的身上……好晕啊,好麻……
“菊理!菊理……菊理……”
“杀手皇后!”
砰!
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吉良:她爱我,她都愿意为我去死。
菊理:……我只是在履行妻子的义务。
乔鲁诺:高半天,我给变态助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