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樱樱见了,默默地替他把药换了才问道:“你背上的旧伤怎么来的?”
“小时候顽皮被父亲打的。”
虽说印子不深,但既留了痕,想来当时也打得狠。
“侯爷倒是忍心。”
韩光霁听了,低声回道:“……起先受不住,也曾哭着求饶。可父亲说他小时候也是被父亲这么打过来的。他还道男子汉大丈夫,便要吃得住苦,受得了痛。”
周樱樱听得这番话倒是不意外。侯爷的父亲怎么教养他,他便是怎么教养韩光霁。周樱樱觉着侯爷倒是真心把韩光霁培养成世子的,兴许他还觉着自己花在他身上的心思最多。可惜这劲却是用错了地方。
韩光霁一直藏着背上的伤,周樱樱只当他介怀旧伤有碍观瞻,便从后贴着他的脸道:“这话可没有道理,难道男子就不是人?吃了苦挨了痛连掉眼泪都不许,”如此说着又摸了摸那些印子道,“幸而这些伤痕不深……今日起抹些药,兴许能消掉。”
然而韩光霁闻言,只道“不用”,伸手便要把衣裳拉起来。因这番动作,周樱樱方见得他左边小臂内侧有许多细细的伤痕。
周樱樱见此,心中突地涌起一个念头,不禁喊了一声“三郎”。
韩光霁听得便要把手藏起来。
周樱樱此时才明白,韩光霁想隐藏的不是挨罚落下的伤痕,“……这是你自己?”
韩光霁捂着手臂一会,良久才撒了手,说道:“小时候犯胡涂,夜里背上的伤口痛,痛得睡不着……便拿了小刀在臂上划。这般背上的伤好像就没有那么痛了。”
周樱樱想到一个孩子只得用这样的法子逃避痛苦便觉鼻子一酸。她从他背后轻轻拥着他,低声问:“都没人晓得?”
“乳娘发现了。我怕被父母知道更要挨罚,便不许她告诉别人。她答应了,只把那小刀藏了起来。”
除了乳娘,再没旁人晓得韩光霁做过这样的事。韩光霁从来想要隐藏的其实只是那个曾经轻易被痛苦打倒,不堪一击的自己罢了。
“三郎。”周樱樱抱着他,又轻轻吻他的脸。
“嗯。”
“今儿我几乎遇险。你从天而降手刃恶贼,我觉着你便是话本里那些英雄豪侠一样。”
韩光霁知她有心宽慰自己,听了这话,低声一笑。
“可是英雄并不是无坚不摧的,便是有痛苦软弱的时候也不是可耻的事……能克服这些,不变本心,这才是真正的英雄。”
第88章 终章
夫妻二人这般在宫中过了一夜,翌日用过朝食便一同离宫家去了。而韩光霁因救驾负伤自然得以在家中休养。
这日他用过药便在屋里歇了,只迷迷糊糊之间觉着有人用手抚摸自己的脸。周樱樱体寒,手足微凉。而这摸着他的手却是暖暖的。
韩光霁不及细想,不意间便喊了一句:“母亲……”说话间睁了眼,果然见得张幼薇竟是在榻前看着他。
“母亲怎么来了?”韩光霁问着,便要起来说话。
张幼薇见了,伸手按了他的肩道:“别起来了,躺着说话吧。我约莫明天回庵里去了……走前便来看看你。”
韩光霁听得,默了默,回道:“多谢母亲。”
这母子二人关系素来疏离,眼下两人独处俱是无言。
良久,张幼薇正要起身离去,却听得韩光霁道:“我有几句话同母亲说,还请母亲留步。”
韩光霁见她坐回榻前的矮櫈上,缓缓道:“从前的事我听说了。原来当年父亲辜负了母亲,母亲便想着和离,不过因怀了我才留在侯府……”他说着看了看张幼薇美丽的脸庞,叹道,“母亲还年轻何苦在庵中过了下辈子,你﹑你不如……”
“和离么?”
“……是。”
张幼薇想了想,说道:“上回你媳妇来见我,问我对你心中可曾有愧?”
韩光霁待父母向来是亲密少敬重多,此时听得周樱樱曾同张幼薇说过这样的话,不禁吓了一跳。
只他还不曾应话,张幼薇又道:“当年是我独排众议,坚决要嫁给你父亲的。后来他辜负了我,我心中怨恨,做了许多错事。其实那时没离开侯府除却舍不得你,也是同他赌气……我的正妻之位不能让给许氏,你的世子之位也不能让给她的儿子。”
“母亲……”
张幼薇此时笑了笑,说道:“你媳妇虽是无礼,说的话却勉强能入耳……我因那情情爱爱,拿了自个半生来赌气,却不能也拿你的日子来赌气。”
“你的意思是?”
“你既然不想接这世子之位,便不接罢。本来也没什么好稀罕的。你父亲那处我自会同他说去……往后你也不必拿自己性命搏个前程。”
韩光霁从前只道自己在父母眼中不过是那当世子的苗子,要是他做得不够好,那便配不上当他们的儿子了。眼下听了这番话,鼻子一酸,朝张幼薇施礼道:“多谢母亲成全。”
张幼薇受了他的礼,愣了半晌,问道:“你心中可曾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