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言要是走了,谁都捧不住张修明。”
在一片抱怨声中也有些不合群的声音。
“谢言登不得大台面,迟早要成张老板的拖累,分了也正常。”
“前俩月不是有人拍到谢言去给东城唐老板助演,我瞧着谢老二早就身在张园心在唐咯!”
有人小声问了,唐老板又是何许人?
唐崇安,家传四代曲艺工作者,东城茶社的台柱子,只是自打他那老搭档赵忽悠跨界做了主持人,就没怎么大型演出了。
两个多月前,东城茶社相声社九周年,赵忽悠忙着赶电视节目没法儿登台,可身为台柱子的唐崇安总不能不演出,于是他找上了谢言。
谢言早年间受过唐老爷子的指点,跟唐崇安不相熟,但也有几分交情,助演一场不是什么大事,唐崇安邀他,他就去了。
他这一去,唐崇安拉着他说了好些话,难免就心猿意马,多了些对往后的想法。
茶馆里已是闹哄哄声音压都压不住,张修明也没别的主意,伸手扶正了面前的话筒,就只是这抬抬手的动作,两人搭档多年的默契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眨眼的功夫,谢言从桌上拿起了快板,干脆利落地打出开场板,成功压下了台下的喧闹,将观众的注意重新吸引回台上。
不需要停顿,张修明接着他打的节奏就跟上了:“天下云游四大部洲,人的心好比是长江水自流……”
打头一句出来,观众愣了,谢言也愣了,他知道张修明要唱,但没想到一开口就唱这一出。
本来今儿上茶馆解释一番就是想免了观众揣测内情,张修明也都答应的好好的,自家事关起门来说,何必闹到人尽皆知。可他如今唱这么一出,谁还能听不出端倪?
谢言心里乱是乱着,手里打着板儿科没停,快板不停张修明自然就接着唱了,“君子人那相交是淡淡如水小人交友蜜里调油。”
台上台下演员观众各怀心事,后台听着声儿也是心惊肉跳。
张修明唱这一段儿的时候咬字极沉,比平时唱快板书少了些灵巧劲儿,听着一字一句都是发自肺腑情真意切。
他唱得情真意切,观众必然听得真真切切,相声台上的事儿当不得真,可无意中透露出的情往往是最真的。
江祺枫脑子灵光,听了这么半晌也该听明白了。“谢老师这是另攀哪树高枝了,连十来年的搭档都舍得下?”
“人心好比长江水自流啊……”晏修文暗自苦笑,下意识看了看后台墙上贴着的一张合影,这一看却愈发落寞。“聚散离分都是一个缘字儿,强求不得。”
江祺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照片就是这后台拍的,上面一排站了六个人,穿着同一身暗灰色大褂。
六个人里面他也就认得出其中三个,最中间的就是他师父张修明,梳着干干净净的背头,人显得精神。
张修明右边就是谢言,那会儿谢言还年轻,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任谁看着都觉如沐春风。照片里最左边是晏修文,除了脸上褶子比现在少多了,其他的差别不大。
没等江祺枫询问另外三人是谁,台上的声音就已经停下了,紧接着是热烈的掌声,还有包含着不舍的呼声。
没多会儿,帘子从外面被挑开,谢言走在前面,张修明跟在后面。
后台一众演员都看得仔细,谢言踏进后台的那一刻脸就垮了,直奔衣服架子去,单手解了扣把大褂换下来,整齐叠好往包里一塞,拎着包头也不回便往后门走。
第二章 六叔三秦
“演出费不结了?”张修明不紧不慢地解开了领口的扣子,冷眼看着着急离开的老搭档。
“既然他不要,修文给重新算算帐,平摊了分给大伙儿吧,这一晚上演出也辛苦了。”
话说到这儿,已经走到门口差一步就离开的谢言顿住了,犹豫了那么几秒钟,他转头又回来了。
“张老师,我也不是没这百来块钱就饿死了,您有什么话不能明着说?非得来这阴的,磕碜谁呢?”
后台这么些个演员,一晚上尽为老两口的事儿担忧,谁也没敢先走。
眼下俩人演完下来了,话没说清楚,一张口便是剑拔弩张,劝也不好劝,问也不好问,一个个都犯了愁。
张修明刚把大褂换下来,听他这话说不生气是假的,可还是按下怒气跟他好言好语:“十三年搭档,我依了你好聚好散,还不够吗?”
“好聚好散你拆我台?《十八愁》你唱哪番不行,非得捡这一番?”
谢言在台上就已经心有不满,此刻像是耗尽了最后的耐性,彻底跟张修明撕破了脸。
“全北京这么多相声社,你哪儿不能去?非得去东城。”张修明堵了回去。
谢言语塞,一时无言以对。可如果不是东城唐崇安热情相邀,他跟张修明这十三年的情义又怎会说散就散?
打蹿红开始,关于他俩的议论就不少,无非是说他谢言没有师承门户,相声界管这叫「海青腿儿」,配不上张修明这名师高徒。
他是考虑过到底搭不搭这事儿,至少那时候还算过得去。可放到近段时间,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每回沾张修明的光跟着录个节目、接受个采访什么的,提起师承门户,张修明自是侃侃而谈引以为豪,可他呢?只能历数这些年来受过几位老先生提点,却是哪一位都不敢高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