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至拒绝了两次,第叁次她再次想开口拒绝的时候,孙琦便沉默不语。
穆至不敢再开口。
穆至坐在床边,听到孙琦轻轻叹了口气,她的心微动。
孙琦走到床边,半蹲在地上,他握住穆至的手,穆至瑟缩一下,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孙琦握紧穆至的手,语气比平常更温柔,他说:“木木,我想好好保护你。”
孙琦和穆启不同,他有良好的家教,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是笑容和煦,他的声音就像寒冬中的一股温泉,温暖了穆至的心。
穆至的脸色泛红,她张开嘴:“我……”
她想说,她考虑一下,可孙琦却以为她又要拒绝他,耍赖般把头轻轻靠在穆至的膝盖上,他的额头触碰到穆至的膝盖,只呆了一会便挪开。
他抬起头,沮丧地看着穆至。
“木木,你别再拒绝我了。我都和柳慕江那个家伙撂下狠话了,你要是拒绝我,我就只能去跳河了。你别以为会游泳就不会淹死人!天越来越冷,万一把我冻成残疾……”
他可怜兮兮的话配上活灵活现的表情,穆至没忍住,弯起嘴角。
孙琦看到这一幕,趁热打铁。
“木木,你笑了,说明你不舍得我跳河,说明你答应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了。”
穆至笑着反驳他:“哪有你这么强词夺理的人?这逻辑压根说不通。”
孙琦拉住穆至的手往胸口一搭:“反正你就是答应了,木木,不准反悔。”
穆至,柳慕江和孙琦叁人之中,数孙琦的性格最好。他的脑子转的快,嘴又甜,读大学时就是数一数二的红人。这些年下来,叁个人插科打诨时,穆至和柳慕江便极少是他的对手。连柳慕江和孙琦吵起来,都占不了上风。
这样一个人,对自己服软,想尽法子逗笑,穆至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穆至点头。
孙琦立马开心地捏住穆至的手晃了晃,像个小孩子一样。
穆至环视被孙琦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房间,心中最后一丝防线彻底松动。
这些年,她和穆启的纠葛,也该是个头了。
凭什么她穆至就不能和别人在一起呢?
*
孙琦前脚带穆至离开,后脚眼线就把消息报告给穆启。
这天下午,穆启坐在老钱家门口抽完了两包烟。他刚想转头叫屋里的大熊再给他拿包烟,一抬头,发现老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前方。
天气越来越冷,老钱的丝绸褂子换成一件黑缎面夹袄,端着水烟壶走过来的样子,活像个地主老财。
老钱走到穆启身边,扫视一圈地上的烟头,努努嘴说道:“没烟了?”
穆启没理他。
老钱坐下来,把烟壶往穆启跟前一递。
“没烟,抽这个不?”
穆启没接烟壶,问:“大熊人哪去了?”
老钱把烟壶拿回来,掏出口袋里的手绢,擦了擦烟壶嘴。
“大熊他老婆找,他屁颠屁颠地回家啦。”
穆启接过水烟壶,吸了一口,气味和普通的香烟相比淡了不少。
穆启眉头微蹙,又抽了几口。
老钱拍拍穆启的肩膀:“想开点,不是你的就别勉强啦,勉强成了将来也得跑。”
穆启偏头撇他一眼,眼中混杂几种情绪。不耐烦,冷淡,还有一丝轻蔑。
老钱“哼”了一声:“狗眼看人低,好像这辈子就你谈过恋爱似的。”
穆启吸一口烟,吐出一口雾:“你谈过?”
老钱回答:“当然。”
“说说。”
西边的太阳由黄变橙,地上变了颜色。
老钱想起当年也是这么一个傍晚,她对自己说:“钱岭霜,你再不答应我,我就再也不见你了。”
年少气盛,他最厌恶这种威胁人的把戏。他甩开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摔下一句“随你”便离开了。
没想到,她当真那么任性。
老钱想起她那张月亮圆脸,生气时故作凶狠却像小鹿一般的圆眼,感慨道:“她当年为了追我,翻过我们家的墙,跳过我们班的窗,还在我的枕头下放了一个‘万事灵验’的香囊。她死缠烂打追了我那么久,怎么就不肯再耍一次赖。明明她再说一次,我就会答应下来。”
穆启明白了这个故事,问道:“姑娘人呢?”
光由橙变金,大地又变了颜色。
“死啦。”老钱说,“我最后一次拒绝她的那个晚上,她离家出走,半夜被人奸杀了。”
穆启放下手里的水烟壶,扭头看老钱。
老钱自顾自地往下说:“她曾在日记里诅咒我,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人爱,除非我攒齐一千两黄金去他们家提亲,她才愿意勉为其难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千两黄金,是她当时气头上能想到的最大限度。
在那页日记最下面,她还补充了一句。
“如果他实在攒不齐一千两,那就算了。只要他来提亲,我一定要让阿爸立马答应。”
可惜,他最终也没上门提亲。
哪怕他就快攒齐那一千两黄金,可那人早不在了。
他这辈子再也无法按照家乡的习俗,穿上新婚的红袍,终此一生,黑衣白衫。
老钱难得正经,他劝穆启:“穆启,要是你妹妹不愿意,不如就算了吧。我是该抓住的时候没抓住,你是该放手的时候不放手。有时候,这事也没想得那么难。”
水烟壶冷下来,穆启的身子也冷下来,大地变成灰色,太阳总算落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