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斟酌,柳慕江还是决定不冒险。穆至至今未把他们兄妹之间的事向孙琦坦白,孙琦自然不会想到,穆至口中,令她心碎的男朋友是她的哥哥。
柳慕江拿出车钥匙,关上大门。
夜色朦胧,离开桐城之后,路上便不再有路灯。车灯照耀着前方的泥泞,车子颠簸得柳慕江发晕。
挨过一段坎坷的小路,车子开上国道,路好走许多,同时,也热闹许多。
接近凌晨的时分,不少货车加足马力,把本地的货物运向全国四面八方。
柳慕江把车里的音乐调到最大,穿梭在货车之间。
穆至还在等着她。
柳慕江踩下油门,打开车窗,让外面的风灌进车厢,赶走几个小时赶路的疲劳。
在忙碌的车流中,柳慕江并未注意到,有一辆黑色的越野和她的车迎面擦肩而过。
车里的穆启,面色如铁。
柳慕江赶到“财源来”酒店时,天刚破晓。橘黄色的晨曦,洒在酒店斑驳的墙上,像是一张年迈的脸。
柳慕江向前台描述了穆至的长相,前台睡眼惺忪地抬眼看了柳慕江一下,随即有气无力地说:“204。”
柳慕江道声谢,沿着脏兮兮的楼梯上了楼。
柳慕江到来时,穆至在半梦半醒之中。
离开穆启的这半年,穆至总算摆脱了梦魇。可昨晚,那些噩梦又像涨潮时的河水,向她席卷而来,把她卷入痛苦的浪潮。
梦里,穆启的脸因为气愤而拧成一团。他的眼睛和往常不同,泛着恐怖的绿光,好像要把她活剥生吃下肚。
穆至被他的目光盯着,浑身如同钉在板上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她的心脏咚咚如同打鼓一般,蹦到喉咙又被阻挡住,重新落回原位。
穆至注视着,穆启举起手里的东西。她的眼睛被泪水模糊,观察好一会,才看出来那是根如同小孩胳臂般粗细的蜡烛。
穆启对着她一笑,一边嘴角上扬,一边嘴角下垂。
穆至屏住呼吸,好像这样就能停住时间。
她看着穆启蹲下身,把蜡烛伸到她腿间,穆至的汗滴和泪水一齐落下。
她嘶哑着嗓子叫:“穆启。”
“穆至,穆至,穆至……”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她从噩梦中捞回。穆至睁开眼,双手双脚麻木,一双眼瞪着,未从刚才的噩梦中彻底醒来。
门外的声音又响起:“穆至。”
穆至眼珠转动,她猛地吸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拉开门。
“江江!”
穆至扑进柳慕江的怀里,紧紧搂住她的腰。
柳慕江轻拍穆至的后背,低语道:“没事了,穆至,我带你回去。”
柳慕江说的回去,不是回到穆至在本地的家,而是回到桐城。
从桐城奔往这的路上,柳慕江做好决定,她要带穆至回桐城。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桐城这么大,穆启活动的范围集中在一块,她只要把穆至藏得好一点,任凭穆启怎么猜,他都没法想象到穆至居然会藏在本地,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柳慕江之所以做这个决定,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照看穆至。如果下次再发生任何状况,她和孙琦能及时赶到。
柳慕江询问穆至的意见,穆至考虑半晌,答应下来。
穆至无法使用身份证,去哪都不方便,倒不如留在桐城,由柳慕江出头打点好一切。
穆至点头,柳慕江安了心。她们二人在楼下的小饭店一人吃了一盘盖饭,便急急地赶回桐城,走过穆启今早刚走过的路线。
*
张李全的死,大熊是第一个发现的。
因为穆启和苏志强的原因,大熊和张李全的联系日益密切起来。
可近几天,大熊拨打张李全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大熊不放心,上门探访张李全。张李全的家门锁着,大熊毫不费劲地撬开。
推开门,大熊立马察觉到不对劲。
屋里的血气冲天,大熊暗叫一声“不好”,往血气最浓的房间冲去。
卧室里,张李全躺在地板上,浑身赤裸。哪怕是大熊这种看惯伤口的人,当下也忍不住偏过头。
张李全的脸,简直不能再称为一张脸。一只眼球从眼眶中掉落出来,挂在眼尾。溃烂的眼球,快熔成一包脓水。
大熊蹲下身,凑近观察,他捂住嘴,抑制即将涌上喉头的食物。
张李全的脸,布满划痕伤口,只有靠近右耳的脸皮还算完整,上面留着一个牙印。狗腥臭的口水混着发酵了几天的血水,散发出浓郁的恶臭。
大熊不忍直视,他站起身掏出电话,打给了穆启,穆启这才放下穆至的事。
穆启连夜赶回桐城。
他和大熊一同站在张李全的卧室里,冷眼瞧着地上的尸体,还有只看一眼就该令人生呕的脸,他眯起双眼,从齿间挤出两个字:
“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