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雨有些急了,他好像看到自己手里这个唯一能追踪到方皓辰的痕迹越来越淡,而方皓辰的背影,也越走越远。
“哦哟,别敲了,你找谁呀?”对面二楼的阿姨打开窗户,冲着边雨问。
“不好意思,我找方皓辰。”边雨说,一见对方听到这个名字一脸困惑,边雨赶紧又说,“也找袁佑兵。”
阿姨终于笑了起来,“找小兵啊!是他战友吗?”
边雨摇头:“不,是他同事。”
阿姨热情地笑着说:“那不就是战友嘛!你得大点声敲门,他妈妈在做饭呢,听不到的。”
“袁家妈妈!”老街坊说着抬高了声调唤道,“有客人呀!”
“对对!有客人。”阿姨站在二楼的窗户前透过外墙与袁佑兵妈妈对话,“快点给人家开门,站了好久了。”
边雨笑着道了声谢,回过身来,那扇木门恰巧打开。一个女人站在那里,她看上去五十多岁六十不到的样子,她的鬓角虽然有些发白,可是仍然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她看了看边雨,稍稍愣了一下,但很快她拍了下脑袋,恍然大悟道:“是边博士吧!没想到你来这么早,快进来快进来。”
她说着脱下围裙挂到一边,拉着边雨往屋里走,袁佑兵的家是弄堂里随处可见的老房子,客厅很小,此时桌子上也堆满了东西,袁佑兵妈妈很不好意思地赶紧把东西收了收:“唉,你瞧我这儿乱的。”
“小兵昨天晚上刚回来,都还没来得及收拾。”
边雨礼貌地笑了笑,问:“他现在不在家吗?”
“啊,是。知道有客人要来,小兵跟他爸去市场买菜去了。”袁佑兵妈妈把客厅东西简单收拾了下,
“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
“哦哦,行。去小兵屋里坐吧,一会儿做起饭来这里呛。”袁佑兵妈妈说着打开一扇门,带着边雨进去。
这是袁佑兵的房间?边雨打量着屋内,里面有一架木制的上下铺,如今上铺空着,堆满了东西,下铺倒是干净整齐,被子也叠得如豆腐块一样。在床铺的旁边是一张桌子,桌台上压着一块玻璃,玻璃下面压着许多照片,边雨细细看去,从袁佑兵小时候,到长大参军,再到复员回来一起照的全家福。可是在这些照片中,却没有一张有方皓辰。
“边博士在哪里工作呀?”袁佑兵妈妈从外面进来,递给边雨一个刚刚洗好的苹果,问。
“谢谢。”边雨说,“我在一所大学里教书。”
“哎呀,读书好啊。之前高考恢复的时候,我还说让小兵去考一下呢,但他主意正,死活都不去。”袁佑兵妈妈说,“他啊本来就不爱学习,从小被他哥哥一比更是了。”
“阿姨。”边雨不禁问,“方皓辰也住在这里吗?”
听到这个名字,袁佑兵妈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垂下了眼睛:“是,以前是在这里。”
“那……”
“自从把他送走,他就很少回来了。”她说着叹了一声,“那时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家里两个孩子真的是养不起。”
说来大约也是缘分,那天她正好就在路上撞见了程汉洲,照理说,她只在去山上接方皓辰的时候见过程汉洲一眼,根本就谈不上熟悉。可那一次在路上,她偏偏就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一听程汉洲是来招人的,她千想万想,回去拉着十来岁的方皓辰死活塞给了程汉洲。她当时说的话也很不留情面:“他妈妈是你们害死的,你们不能再让这个孩子饿死了。”
程汉洲实在执拗不过,只得带着尚年少的方皓辰回了201。
她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少一口人,少一张嘴,人毕竟有亲疏之分,再怎么样她也不能饿着自己的亲儿子。
可没想到袁佑兵回来之后,一听方皓辰走了,坐在地上死皮赖脸地嚎啕大哭,一个劲儿的说方皓辰没了他肯定会受人欺负,紧接着他就去参军去了,后来又因为表现好,主动申请调去201,这对儿兄弟也算是在201团聚了。
“那孩子就是太像我姐姐了。”她说,“那个脑子好使的劲儿像,那个木头疙瘩的样子也像。”
外屋的门在这时开了,袁佑兵妈妈立刻站起来,“他们回来了!”
她说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快步走到门口,“小兵,边博士来了!”
边雨也跟着走了出来,可是在看到边雨的时候,袁佑兵既没有边雨的惊喜也没有他妈妈的热情,他只是冷淡地看了一眼边雨,“来的这么早。”
接着把在市场买的菜放到桌子上,“我们有点事。”他嘱咐自己的父母说,便将边雨推进了屋,关上门。
“什么时候来的?”袁佑兵问。
“刚来。”
“和我妈都说了什么?”袁佑兵又问。
“没有什么。”此时边雨已经明显感觉到袁佑兵的态度了,他也不再多寒暄,直截了当地问:“我来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方皓辰在哪里?他现在好不好?”
袁佑兵一听就来了脾气,他冷哼一声道:“他好不好你不应该问你自己吗?”
“我怎么了?”
袁佑兵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边雨,“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到底不记得了什么?”
“呵。”袁佑兵翻了个白眼,他看着边雨是真的气不打一出来,他一把从边雨手里夺过那个苹果,坐下来,咬了一口,“什么都没做的人在那接受惩罚,犯了错的人倒是一脸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