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的敲门声,恶鬼沿着低矮建筑一个个敲了过去。
她的脚早已扎满碎石子,随着走动拖出蜿蜒血迹。
在等人开门?
麦叮咚正襟危坐,恶臭之气掺杂着炮仗灰味,他在狂风中费力睁眼,试图看清对方隐在黑暗之中的神情。
没有等到一户人家开门,恶鬼不断用额头撞击厚重的门,血液滴落,死气弥漫。
半晌,她捕捉到身后的注视,脚心转动嘶吼着转身。
是她的“新郎”。
就像村民和道士们说的一样。
恶鬼不再关注村民,所有的怨气和憎恨找到了宣泄口。
喜袍随风鼓动,恶鬼猛地抬起头,娇嫩的脚趾凭空生出尖锐的指甲,轻易撕开泥地,她疯了一般往前奔去。
带着金属的碰撞声——是她脚上沉重的锁链。
熟悉的臭气拂过“新郎”微颤的睫毛,他出奇的愣怔,任由可怖生物逼近。
是一张恸哭到扭曲的脸。
胭脂融为脸上斑驳的水痕。
他的胸口狠狠揪了一下,酸的厉害。
想错了。直觉告诉他,可憎的不是作乱的恶鬼,而是那些关门闭窗的村民。
她应该在这里遭到了无法释怀的委屈。
细如白骨的手指直逼人类胸口的红花,坚硬的指甲就要狠狠撕裂那人鲜活的心脏。
“凶鬼作乱。”麦叮咚忽然松开抿住的嘴唇,呢喃般念出那封信上的内容。
西装被撕出口子,心口的肌肤被硬生生划出血液,凶鬼面目狰狞。
心脏在那只索命的手下有力跳动,指尖嵌进肉中。
“生死颠倒。”太阳穴疼痛得鼓胀,青年对痛觉神经的警告置之不理,忽地抬手,将没有戴戒指的手抚上恶鬼的面颊。
他明白那封信的意思了。
村民貌生,凶鬼貌死,但事实可能正好颠倒过来。
直视那份埋怨与憎恶,麦叮咚将她被泪水沾湿在颊上的发丝,轻柔拢到她的耳后,安抚地说:“你埋怨他们,对吗。”
“你想要他们开门救救你,可是他们没有。”
所以在怨气凝聚化为实体后,每月在村子中再现生前的情景。
恶鬼石像般静止,呼啸风声中,任由那个干净的声音流入耳中。
“他们给你带上镣铐,将你锁在没有阳光的地方。”
麦叮咚声音很轻,视线所及都是对方刺目的伤口。
“新郎”翻转手掌,那里沾染了他的血液,缓缓化为一朵殷红的桃花。
周围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平息下来,麦叮咚将桃花缠在女子的耳后,浅浅一笑,“观其始终,我会帮你观其始终。”
女子苍白的脸因为桃花染上些生气,两滴滚烫的泪水抖落。
只是未等泪珠落地,粗壮的麻绳在空中划出弧线,挂在枝丫上,一端精准套在女子的脖子上。
找到时机的道士和村民齐齐涌出。为首村民娴熟用绳远远锁住新娘的脖子。
麦叮咚手顿在半空,身前的人倏地被拉走。
几声刺啦的电流声响起,不知谁家的破旧老电视打开,用最大的音量播报着举国欢庆的新闻。
“在女排冠亚军决赛之中,以三比零获胜!”
村民齐声欢呼,不只是因为奥运新闻,还是因为女鬼再一次被战胜。
所有人挂着真诚的笑意,冲到麻绳后端站着,最大的力气拉住齐力往后拖拽。
一头在恶鬼的脖颈,一头在众人手中,像是一个滑轮把“骇人恶鬼”拽起。
“这是继世界女子排球锦标赛之后,又一次在国际重大比赛中取得桂冠!”
又是海浪般的欢呼,村子灯火通明。他们一个叠着一个后仰,将恶鬼拉的腾空,耳后桃花坠地。
“为我国夺得了本届奥运会的第十四枚金牌!”播报员慷慨激昂。
口哨声,胜利的呼叫声,麻绳拉拽的纤维摩擦声。
这是单方面的残酷审判,没人在乎诱饵的生死,也没人在乎新娘无尽的悲怆。
麦叮咚坐在原地,心口被撕扯的肌肉疼的失去知觉。
电视中传来奥运观众的热烈掌声。
嘎吱,嘎吱。
红裙女子两眼瞪出吊在树上,再一次失去呼吸。就像这段时间每个月发生的那样。
他看见那些道士失去理智,踩住村民的肩膀,奋力抱住女鬼的脚,再蠕虫般往上爬动,去摸索搜寻极阴之地的宝贝。
地上的花瓣被踩的稀碎。
盈月亮的刺目。
身后的宗祠是臭味弥漫,耳边传来嗬嗬的粗重喘息。
啪唧的黏腻声音再度响起,四肢着地的怪物像是饿了一天的恶犬,绕开呆坐的麦叮咚,饥渴往前奔去。
一段纱裙布飘到麦叮咚的脚下。
跑的最慢的那只怪物停下动作,转而焦灼围绕着人类打转,不断蠕动喉咙。
声音比羽毛还要轻柔,青年问它,“你是认识她吗?”
回答的依旧是粗哑的嗬嗬。
嘴唇苍白的青年很有耐心,不断重复问那一句话,“认识她吗?”
在某个瞬间,他骤然呼吸一顿,明明白白地听到了一句,妈妈。
怪物四肢扭曲,嘴角依旧是让人作呕的邪笑。
一声沉沉的叹息,麦叮咚沉默地挥手,痛苦低吼的怪物瞬间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