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着急行军,却无意中给自己留了个后手。
待休整后,陆云川率军继续往前追,没超半个时辰,便闻及刀剑相碰的厮杀声了。
陆云川静默不语,只做了个手势,跟随来的西府军心领神会,蓦地散开,网状向前逼近,待沙戈兵 反应过来时,西府军两翼已收拢,结结实实将他们网住了!
哲布脑中警铃大作,一刀狠狠挥下,游谨自知不敌,只得驭马侧身躲,电光火石间,一支箭矢破空 而来,阻了哲布的穷追猛打,那一箭准确无误射在了宽刀的刀身上,力道极大,震得他虎口发麻,险些 握不住刀。
他回过头,对上年轻将军一双充斥杀意与冷漠的眼,于是满心悚然,不寒而栗。
因为陆云川正搭弓挽箭,对准了他的眉心。
距离太近,以陆云川的箭法,哲布心知肚明自己根本躲不过,也不怀疑那支箭会直接将他的脑袋射 个对穿!
情势此刻已然明了,哲布的残兵被重重围困在此,无路可逃。
哲布是战场上的老手,很快便镇定下来,对着搭弓挽箭的陆云川,缓缓扬起手中的刀示意。
陆云川知道这是他的挑衅。
“买卖幼童,再将其送还大梁,做你在大梁的手眼。”陆云川视线如刃,声也沉,“是也不是?” 哲布大声笑道:“是又如何?!什么梁人,不过都是些没骨头的狗!这些蠢货一一”
他顿住须臾,笑得更诡谲,存着几分嗤嘲与愉悦道:“这些蠢货!还以为自己立了功便能在我部活得 像个人,用你们梁话来说,这是什么?愚不可及!甚至为了立功,他们谁都愿意杀,连你爹也是死在他 们手里不是么?”
“大梁战无不胜的将军,死在了梁人自己的刺杀手中!”
字字诛心,闻其所言的西府军无不悲愤难当,陆广岚始终是陵西屹立不倒的神话,却没能如一个将 军那般战死沙场,也没能解甲归田,他死得有多憋屈,西府军此刻就有多愤怒。
然而陆云川在这恶毒的嘲讽中不为所动,他并未放下弓箭,甚至冷静地吩咐道:“杀,一个不留。”
话罢,他将弓带着箭随手扔去,从腰间抽出了乌尺寒,通体漆黑的重刃携煞气杀入了战圈,刃可削 铁如泥,脊可断人骨,陆云川就这般横冲直撞地杀出了条血路,重刃扬起狠狠劈向哲布的左侧颈。
哲布抬刀格挡,被震得整只手都失去了知觉,他心中一紧,嘴上却讥笑道:“你追得太快,是还没去 见凌阳城里的心上人吧?”
陆云川根本不听他说话,心无旁骛,又是一刀。
哲布的马连连后退,几次险些坠马,心中越来越不安,嘴上便愈发地刻薄。
“怎么也不去瞧瞧他?那日一箭穿胸过,便是没立即断送性命,只怕他也活不久了一一陆云川,你追 过来,是连最后一面也不见他了?”
陆云川的攻势没有丝毫破绽,大开大合间杀出凛然戾气,刀刃斩风而去,带着十足十的狠意。
反观哲布,颓势已现,仓促躲闪间终于忍不住骂道:“陆云川!疯狗!”
“你说得对! ”陆云川褐眸内杀意与恨意扭曲纠缠成那么一点癫色,一刀擦着他左侧脑袋砍下,暍 道:“给我死来!”
哲布耳边剧痛如火烧,闪避间自马背上栽落,他瞧见一只染血的耳掉落在不远处,一时间周遭廝杀 声都变得模糊,不甶目眦欲裂。
陆云川!陆云川!
他恨得发狂,当即便要起身,却被一柄重刀狠狠砸在肩头,骨头碎裂声与惨叫声同时响起。
“啊——! ! ”
哲布满脸鲜血,捂着左肩在地上痛苦哀嚎,睥睨草原的沙戈部大汗此刻尊严尽失,什么也不顾地在 地上翻滚嚎叫,他终于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惧怕,甚至在地上狼狈地蠕动着往前爬。
这让周围已失战意的沙戈兵更加畏惧,一个个放下了棱刺刀剑,面面相觑,惊恐万分。
“废物。”陆云川回敬了一句,提着刀慢步往前追去。
哲布的惨叫声越来越小,最终变为小声的呢喃,血流进了眼中,他瞧不清前路,只能竭力瞪着一双 盈满血水的眼,艰难地往前爬。
“我不能...不能死在这儿...”
“绝不...绝不...! ”
哲布有些恍惚,决意从陇南直取凌阳时,他骑马离开草原,那还像只幼狼似的少年策马追来,遥遥 对他摇着马鞭高声说:“父汗!我和阿母等你回来!”
他的妻子已经化作了草原上的风雨,可他的儿子还年幼。
哲布想起幼年时的自己,父汗与两位兄长死在大梁时,他便与塔克尔一样的年纪,部族背叛分裂, 他不得不扛起重担,带着族人们走向更深处的大漠,在哪里饮风食草,多少族人死在不见光的寒冷永夜 中?
他不能死在大梁!
然而颈后忽而有冷风袭来,激得哲布浑身一麻,他绝望的听见陆云川沉冷无比的残忍冷笑:“你永远 回不去草原。”
“不......”哲布终于怕了,他恐惧着,想要落泪,想要哀求。
“留在这儿还债吧! ”陆云川丝毫不为所动。
重刃迎曦光落下,血色顷刻涌出,哲布趴在地上,身首分离,再无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