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凌阳城的主心骨,是稳定军心的那块镇石,一旦朕先行离幵,与告诉将士们留在城中便是一个 死有何异?”
明挽昭一双点漆眸满是粼粼寒光,不见半丝怯懦与犹豫,无人晓得他掌心沁出的冷汗。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也清楚大梁的处境,他甚至疑心还能否等到陵西的援兵。
这是绝境。
但所有的恐惧惶然都只能被藏得分毫不露,他必须是那个英勇无畏的天子,只有他悍不畏死,他的 将士才有与敌军搏命的勇气。
“陛下!陛下!”
探子匆忙入帐,慌乱道:“沙戈军又来攻城了!”
闻泊京刚要起身,明挽昭便说:“你不必去了,小叔,随我去城楼上瞧瞧。”
“是。”齐雁行应下。
二人一道出帐,闻泊京瞧了眼还没包扎完的手臂,又瞧了瞧半晌没幵口的叶梓安,犹豫着,到底还 是没将那句送你走说出口。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叶梓安低着头,将他袖子给放下来,遮住包扎起来的伤,语气如 常,“我不像陛下,因大梁不畏死,闻戎绍,我告诉你,我怕死,我现在都要怕死了。”
闻泊京沉默,活动了下手臂,垂着眼说:“我死之前,不会让任何人伤着你。”
叶梓安笑不出来,他闭了闭眼,忽然攥住了闻泊京的衣角,说:“你要臝。”
闻泊京没答话。
叶梓安便又说:“我是个大夫,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闻泊京这才抬头,两人对视了半晌,闻泊京率先退避,苦笑了句:“真是个祖宗。”
叶梓安笑了声,起身说,“我去看看伤兵,你歇会儿吧。”
叶梓安从帐中一出来,整个营地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气,西方天际泛着红,将要入夜了。
明挽昭和齐雁行在城门楼上瞧着局势,城墙脚下堆积着尸体,黑褐色的血迹在城墙上随处可见,这 些天无论是沙戈兵还是大梁兵,都死伤无数,血腥气多日萦绕不散,活气都压不住死气。
哲布是铁了心要拿下凌阳关,为此不惜让沙戈兵自杀式攻城,一条一条的人命铺成了路,凌阳关已 然岌岌可危,于明挽昭而言,自然也是一日比一日凶险。
“开城门迎战吧。”明挽昭攥紧了剑柄,他有些不安,转头对齐雁行叮瞩道:“杀退这一波再说,小 叔,小心。”
齐雁行对他笑了笑,“放心吧,照顾好你自己才是。”
两人并肩下了城门楼,城门后将士已整装待发,明挽昭与齐雁行各带八百人,城门大开的一刹,明 挽昭策马冲向涌进门的沙戈兵中,寒光长剑游走,血染锋刃,他什么都不去想,仿佛自己便是手中那把 夺人性命的剑。
挥剑,再挥剑,明挽昭一剑挑了沙戈兵的脖子,被喷涌出鲜血淋了半条袖子,滚热的血浇上顷刻便 冷下来,连乌玉雪身上都沾满了人血。
明挽昭在战场上便是这般,凶神恶煞仿佛讨命的阎罗,一柄轻薄长剑,在沙戈兵眼里无异于勾魂索 魄的兵刃!
这几日下来,沙戈兵都想杀了大梁天子立功,但也都对这位杀神般的天子从心底里打怵,甚至被明 挽昭死死挡在凌阳关外,再难进一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危机
哲布早知凌阳关难打,当年他父亲便是止步在此,有来无回。但他着实未将大梁天子与此地兵马放 在眼中,所以才会应下乔自寒的提议,驻军凌阳城外,诱出邑京护城军,再让乔自寒趁虚而入。
乔自寒不过是他手中一枚棋子,哲布多年前从邑京买卖幼童,他要在大梁的土地洒满钉子。也正是 那时见着了乔自寒。牙婆拐来的孩子几经倒手,那封亲笔信始终留在乔自寒身上,哲布一见便知这是颗 用得上的好棋。
他们两人早已签下文书,乔自寒登基为帝后,割让陵西六城昱北四城。到时君臣离心,大梁必定溃 不成军。
但哲布着实没料到,大梁那被当了二十年傀儡的孱弱天子竟然这么能抗,没有陵西的兵马和陆云川 这员猛将,他还是将凌阳关守得密不透风。
沙戈兵不要命地攻城,那他明挽昭就不要命地杀出来,大有拼个同归于尽的架势。
陆云川的兵马已在路上,哲布清楚,他不能再拖了。
“耗得差不多了。”哲布在混战后方远远瞧着,伸手唤属下拿来一把月牙背刀,沉声下令:“围杀大 梁天子,明日入夜前,无论如何都要进关!”
夜幕深沉,哲布的命令传到了战场上,还守在营地的沙戈兵近乎倾巢而出,凌阳关外,原本势均力 敌的战局瞬间逆转!
明挽昭听见马蹄声靠近时心便蓦地悬了起来,他一剑将眼前沙戈骑兵从马上挑了下去,原本白净如 玉的面颊上沾了血点子,周围一片漆黑,唯有当即唤道:“回城!传令回城!”
大梁兵马且战且退,但哲布已率军冲入战局,夜色中根本瞧不清谁是谁,只能依靠衣装分辨敌我, 厮杀声夹杂着惨叫,有人还不待反抗,便生生被沙戈的马蹄踏成了肉泥,明挽昭只能听得无数嘈杂声, 他抬目望去,只能瞧见刀剑扬起时刹那的寒光。
沙戈军从城门处包抄而去,他们没带攻城的撞车,而是断了大梁军队回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