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蹙眉,翻身下榻,出外室,正见着冒雨进宫的齐雁行站在门口,他从头到脚都被淋湿了,站在昏 暗处,眉头紧蹙,面色冷肃,瞧见明挽昭第一句便开门见山:“陇南出事了。”
明挽昭心头徒生不妙的预感。
齐雁行语速极快:“是哲布,哲布从贺州进了陇南,绕开夏州直取启州,由此入了江东,不知为何他 悄无声息地连杀刑台、濯阳防御史,如入无人之境般打到了凌阳关,凌阳关措手不及,依靠两侧天险守 住关口,且同时向邑京与江东求援。”
明挽昭算计着打北疆,却不想眨眼间,哲布和他老子一般,又打到了凌阳关门前。
“封白露昵?凌阳防御史潘瑞呢? ”明挽昭问道,他还算冷静,脑中迅速开始分析,一边听着齐雁行 说话。
齐雁行摇了摇头,“封白露生死不知,凌阳防御史应当还在守关口。”
“生死不知? ”明挽昭冷笑,“糊弄鬼呢。”
哲布再厉害,也不可能直接打到凌阳关,当年哈弋能进大梁国门,还是因蒋进那个废物引狼入室, 加之江东刘钦懦弱退避,今日哲布能进门,甚至连闻泊京都没惊动,便杀了他手下两人,自启州入江东 刑台,再自刑台过卓濯阳,每一步都走得这般轻松,怕是少不得封白露这位节度使的手笔。
“乔自寒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和远在陵西的封白露联系上了。”明挽昭下了定论。
齐雁行哑然,随即苦笑:“是,想来那些钉子,便是沙戈部的手笔,实在防不胜防。”
“眼下要紧的是凌阳关。”明挽昭迅速做出决定,“小叔,速召五城护城军,赶赴凌阳天明后,你我 立即动身前往凌阳城,还有,哲布挡在凌阳关,明路谕旨不必穿了,走江舟这条线,让他传消息回陵 西,命陆云川率军驰援凌阳关!无论如何,凌阳都得守住!”
窗外又是一声惊雷炸响,与齐雁行应的那声是融在一处。
明挽昭站在原地良久,脸色难看,此情此景,同圣元年间何其相似。
江东之耻如今重现,而当年率军驰援赶赴凌阳关的靖安侯与荣肃公,都已葬在了大梁山河中。
这是新一辈的较量,如同一场轮回。
明挽昭兀自换上了便服,从匣中取出云溪剑,藏锋在内,不代表没有锋芒。
凌阳关告急实在突兀,明挽昭只得天未亮便将众臣又召回了承明阁,一番交付后,便欲赶路,却在 出门前,被苏晋淮一声嘶哑的“陛下”唤住。
明挽昭回过身。
见苏晋淮风烛残年之躯,蓦地跪在了他身前,恭恭敬敬地叩首下去。
明挽昭一愣,上前将人扶起,说:“苏大人四朝元老,何以如此?”
“老臣......愧对于陛下! ”苏晋淮老泪纵横,嗓子哑的尾音都是气音,“老臣,引狼入室,实在是无
颜……,’
“苏大人! ”明挽昭打断了他,一字一句认真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不必再提。当日大梁境 况不堪,朕装疯卖傻,是不得已,您另觅他主,亦是不得已。”
一一那时,他们都在为这个摇摇欲坠的大梁做最后一搏。
“今日种种,便如今日生,朕从世家盘踞的邑京夺回了皇权,便必不会让大梁落入外族人之手!”
“天子宁死国门前,绝不苟且弃社稷!”
明挽昭凝视着眼前这位泪如雨下的四朝老臣,无比郑重地说:“只要朕没死在凌阳关前,北疆人休想 再往前一步。”
“诸位爱卿。”明挽昭瞧着他们,似有话要说,最终又归于平静,只说道:“朕离京后,无论京中如 何,万万记住,保命为上,诸位皆是肱股之臣,你们的性命,比骨气更重要。”
“真正有气节之人,便是跪着,仍旧屹立不倒,诸君切记。”
他话罢,干脆利落地抽身出了门。
苏景词和沈霖一左一右地搀着苏晋淮,沈霖叹道:“陛下当真是......圣贤之君。”
“是。”苏景词附和,轻声说:“或许他真能结束大梁三十余年的不安稳,爹,你瞧,此战若胜,盛 世便近在眼前了。”
几位朝中重臣面面相觑,北疆人打到凌阳关,便算是打到家门口了。当年的圣元爷连宫门都不出, 在宫中饮酒作乐,不知阵前尸骨已要堆积成山,那是大梁动乱的开始。
今日建元帝提剑赶赴阵前,或许便是这场动乱的结束。
明挽昭丝毫不敢耽搁,他与齐雁行带着此刻能集合的护城军,在天际泛白时冒雨出城,凌阳关境况 仍不明,哪怕是一刻钟都不能拖。
凌阳与邑京之间不远,但这场雨拖慢了行军速度,行军数日,在第七日的傍晚,明挽昭才到凌阳的 东城门。
在门口接驾的是闻泊京。
“看来你先朕一步。”明挽昭进城后说。
闻泊京颔首,“北疆人能进刑台,应当是借了封白露的利,故而臣并未第一时间接到消息,直至濯阳 出事,臣方才得知,便带人追过来,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臣赶到凌阳关时,防御史潘瑞已死。”
明挽昭点头示意知晓,又问:“凌阳战况如何?”
闻泊京沉呤须臾,说道:”尚可,大军过境需要时日,何况江东郡也算大梁命脉,粮仓多在江东,大 军不宜动,眼下臣带的兵马,勉强能守关,但若想退敌,恐怕要等陵西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