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的旧账算完之前,我不会轻易让你死的。”
越听他说,苏漾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在裴凛记忆中,他们之间的恩怨,也就是临界崖那一剑,和今日这一刀,可怎么听他的口气,像苏漾亏欠他许多似的。
而且在祭坛裴凛也轻易认出了他,怎么想都透着古怪。
苏漾沉吟片刻,试探着出声问:“魔君大人,有一事我百思不得其解,方才在祭坛上,我是哪里露出了马脚,让你认出来的?”
裴凛反问他:“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喜食甜糕。”
苏漾默了默:“就不能是我猜的?”
裴凛:“巧了,我也是猜的。”
苏漾:“……”
他套不出话来,又觉得裴凛这一系列举动实在可疑,于是在等其他神仙报平安的同时,认真思考起裴凛恢复记忆的可能。
叶寒曾说,照雪仙宗的断相思无药可解,服下它的人即使时隔千年万年也不会恢复记忆。
但那毕竟是他一面之词,这世上失传的禁术、古籍都不知凡几,断相思也未必真就没有解药,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罢了。
话说回来,裴凛曾是照雪仙宗的大弟子,他或许会知道一些。
思及此,苏漾望向裴凛,旁敲侧击地问:“我听闻,魔君大人早年师从过照雪仙宗,还曾是掌门亲传的大弟子。”
裴凛侧过脸,似是看他:“嗯?”
苏漾继续斟酌着道:“我还听闻,照雪仙宗有一种灵药,可使人忘情……”
他话未说完,却听裴凛冷冷笑了声:“是有这种药,叫断相思。”
苏漾心里那种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他咬了咬舌尖,仍是强自镇定地问下去:“断相思无药可解,是么。”
闻言,裴凛沉默了片刻,朝他走来:“谁告诉你,断相思无药可解。”
看着他靠近的修长身影,苏漾瞳孔缩了缩。
那一瞬间惊愕、惶惑以及各种复杂的情绪淹没了他,因太过强烈,以至于裴凛欺身过来,他都未能及时避开。
回过神时,苏漾的手腕已被狠狠攥住。
“断相思的解药,是情人泪。”
裴凛声音冰冷,响在他耳边:“还记得吗,那天在临界崖,你哭了。”
第7章
苏漾怔怔地,转过脸望着裴凛扣住他手腕的指节,却忘了要挣扎。他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微微地颤抖,像一瓣失了色的桃花。
……他哭了吗。
临界崖那一天的记忆于苏漾而言太残忍,这一千年,他都习惯性地回避,不去想起它。
“不记得了?”裴凛攥着苏漾的手腕,把他往后压倒在冰冷的铁床,用言语施加酷刑“那我来帮你回忆一下。”
听他这样说,苏漾本能地恐慌,想逃。
可他此时心神大乱,挣扎都使不出全部的气力,反而被裴凛牢牢压制住,将一段回忆注入他脑海。
那是裴凛的记忆。
……
耳边风声烈烈。
他受了很重的伤,胸口被剑穿刺过,因失血而变得麻木冰凉,身体不受控制,正在失重地向下坠落。
渐渐模糊的视野中,悬崖边一袭染血白衣,那人静静看着他,一滴泪自眼下无声滑落。
它落下来,坠入了裴凛的胸膛。
像一朵盛开的花,在一瞬间唤醒他心底尘封的爱意,无边无际蔓延到灵魂深处。
他想起了悬崖边看着自己哭的那个人,是他曾经的爱人。
裴凛的食指抬起了一点点。
想触碰他。
想给他擦掉眼泪,叫他别哭。
可他已经无法触及,沉沉地坠入了一片黑暗。
这是裴凛记忆里最后的画面。
……
从回忆中抽离,苏漾心口绞痛成一团乱麻。他喉头一阵哽咽,难过得找不到宣泄口。他的眼眶发热,视线渐渐被水雾模糊,只好用力闭上了眼。
裴凛的声音悬在他头顶上方,低沉冰冷,像一把凌迟的刀:“现在想起来了?”
苏漾没有应声。
他像是做了噩梦,闭着眼躺在铁床上,眉心拧成一团。
见状,裴凛没有再步步紧逼。
他沉默地看着苏漾,不知不觉间,手劲放松了些。
而就在这一瞬间,苏漾睁开了眼。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抬手猛地将裴凛搡开,掀到了一边。
苏漾滚落在牢房铺满杂草的地面,后脑磕到了铁床边,传来沉闷的钝痛。他却顾不得疼,仓皇直起了身,跌跌撞撞地向外逃去。
*
苏漾乘虚御风,因速度太快,有风尖锐地呼啸着自耳畔掠过,刮得脸颊生疼。不知飞出多远,下方传来了嘈杂人声。
他低头看去,下边正是魔界大会的会场,裴凛还没追过来,这会儿祭坛天顶空无一人。
苏漾飞身落在祭坛边上。
这是断魂山里最高的地方,视野极佳,他看见下方有魔界祭祀来回走动,陆陆续续点起了火把。而在火把中央,高高筑起的木架上绑了两个身着道袍的男人,应当就是被选中作为祭品的那两位仙官。
苏漾又向四周观望,在角落一处草丛里发现了鬼鬼祟祟的三道白影。显然这三位上仙也在寻找合适的时机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