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唐蒲离突然沉了沉语调,将他从回忆中拉醒,“这镯子你是从哪里得的?”
“是我娘给我的遗物。”司南道。
“你爹娘……”
“我很小就死了,十四年前我爹娘被贬到边疆,在藩帕的动乱中被杀死了。”司南平静地说着。藩帕是北部一个民风彪悍的部落,十四年前在漠北附近一带作乱。
也正是因为这个,替父母报仇成了他最大的心愿。也正是因此,他才会一考中武状元便请|命跟随徐朗戍守边疆,只希望能手刃仇敌。
“抱歉,”唐蒲离低声道,“你那一个匣子的东西,徐朗知道吗?”
司南想了想,摇了摇头,“我没同将军说过。”
“你那匣子收好,莫要再叫第三人知道,也莫要再拿出来。”唐蒲离将镯子收了起来。
司南不解地看着他,想问些什么,马车却一停,太监的声音从外传了出来,是已经到了御书房。
他们进殿的时候,刑部尚书邱水刚好从里头退了出来,行了礼后,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皇帝正在斜倚在坐榻上闭目养神,免了他们的礼,又想到唐蒲离腿脚不便,给他赐了座。
“见到邱水了吧?”逐渐上升的年岁让皇帝渐渐地力不从心起来,往常必事事躬亲的他也不得不寻找可以依靠的人,“朕方才提拔他做了宰相。”
当朝皇帝之下,执掌行政权力的分为二省,一尚书省,下设六部,负责执行诏令,其中吏部统领六部,吏部尚书唐蒲离权力最高;另一为中书门下省,负责拟定、审批诏令,最高统领为宰相,但在上一任宰相,也就是唐蒲离的父亲告老还乡之后,这一职位空置了许久。
按道理来说,能被提拔做宰相的,要么是统领六部的吏部尚书,要么是中书门下省的副官,将邱水提拔上来,不仅仅速度快得令人咋舌,还是抢了唐蒲离的位置。
唐蒲离却波澜不惊,仍然垂眸看着地上华贵的绒毯,“邱大人刚正不阿,确实有将相之才,陛下圣明。”
“但朕还是觉得唐爱卿的能力更胜一筹,”皇帝睁开眼,惋惜地扫过他的腿,“可惜你的腿,否则早两年你就坐上那位置了。”
“臣相信冥冥自有天意。”唐蒲离浅浅笑着,“能得到陛下的青睐,臣已经三生有幸。”
“你觉得太子如何?”皇帝突然坐直了身子。
这个略显突兀的问题让整个屋子突然安静下来,司南光是看着唐蒲离的背都替他捏一把汗。
评价皇子,说好不行,说差更不行,说错一个字惹了圣怒,就是死罪当头。
唐蒲离略一顿,撑着椅子艰难地起身,摇摇晃晃地要跪下,但他的旧伤在大腿,一动便是一个趔趄要摔倒,司南看不过眼想上去扶他一把,被唐蒲离暗中一个眼刀制住了。
“唐爱卿这是何意?”皇帝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动作。
“臣教习|太|子殿下五年,却恨没能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唐蒲离伏身给他行了个大礼,“太子殿下若犯糊涂,有臣管教无方之责,臣愿代殿下受罚。”
“太子受贿的事上次朕提点过你,”皇帝将桌上的折子扔在他面前,“你再瞧瞧,才不过几日,他竟又擅自提拔工部员外郎!”
这是早朝上没提过的事情,极有可能是方才邱水私下进宫参的一本。工部和刑部都是太|子|党拉下马的,自然要安排自己的人进去,只不过手脚动得太大,被邱水抓住了把柄。
就知道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陛下,”唐蒲离的额头仍然伏在地上,“臣愿领罚。”
皇帝无言地看着他半晌,屋内的烛火慢慢地燃烧着,却谁也没有先说话。司南默默地低头看着脚背,尽量隐藏气息,充当人形立柱。
末了,皇帝沉沉地叹了口气,终是打破了沉默,他摆了摆手,“起来吧,朕也不是存心迁怒于你。”
唐蒲离暗松一口气,被一旁的太监扶回了座椅上。
好在他赌对了,尽管太子昏庸至此,皇帝却仍旧念着他这个心爱的嫡长子,他作为曾经的太子太傅,若是此刻弃太子于不顾,着急地划清界限,怕是落个无情无义,欺瞒太子的罪名。
“方才邱水来,要查五公主下毒一案,朕准了,”皇帝按了按眉心,“这案子多半牵扯众多,朕替他升官是为了是告诉那些人朕要查案,牵扯他们的注意力,朕命你带人暗中去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司护卫,”皇帝这才看向旁边站桩一样站了半天的青年,“朕听淑妃说了,你当日反应敏捷,救了五公主一命,朕封你为飞骑校尉,人朕拨给你,唐爱卿腿脚不便,务必保证安全。”
司南一怔,这可是一个不比提拔邱水少的、天大的馅饼儿啊!
当朝军衔大体分为将军、校尉、副尉、士卒四个等阶,从副尉开始,每一等阶又分八个次等阶,一般来说必须得凭着军功或赏赐一级一级熬上去才行。他十六中状元,六年以来东征西伐也不过到副尉第三阶,飞骑校尉是校尉中最低等的,但也比原来的跨了五个等阶!
他愣怔片刻,立刻垂首行礼谢恩。
皇帝摆摆手让他们退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跌回到坐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