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道年把手里的本子塞到决明手里,说:“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决明有些困惑。
岑道年接着说:“从你高烧醒来后,我就觉察到了,岑决明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岑决明。你或许不知道,那孩子最讨厌吃鸡蛋,从会吃饭时就不沾。”
“而你,最是喜欢吃荷包蛋,也喜欢吃卤鸡蛋。”岑道年微微叹息,“若我没猜错,你也叫决明,生辰在七夕。”
决明攥紧了手中的小本子,不可置信地望着岑道年。怪不得,怪不得每年七夕岑父总会借口送东西给自己。
决明一直以为那只是父亲处于对自己儿子的关爱,没料到,岑父早就觉察到了,还默不作声地替自己准备生辰礼物。
“您是……怎么知道的。”决明红着眼眶,垂着头。
“七夕那天,你总会做碗鸡蛋面,这些年,只有在生辰的时候会做。”岑道年说:“叫你全名时,你反应总会慢半拍,叫你决明,你会应的很快。”
决明低下头,泪水顺着脸滴落在手背上,“对不起,瞒了您这么久。”
“我猜想,你上辈子应该也是叫决明,后来就只唤朝安你两个的名。”岑道年说了一长串话,力气不支,开始微微喘息。
决明忙放下本子,去抚他的胸口,给他顺气。
“决明,你是个好孩子。”岑道年抬头望着他,“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勿要自责。”
在知晓后的那一刻,岑道年就想通了,不怪他不让岑决明死得其所,也不怪他占用自己儿子的身体。
岑决明是岑决明,决明是决明,都是他的大儿子。
“朝安也成家了,你我也不用担心。”岑道年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说:“等我去后,以后你想去哪里,可以尽管去,到各处走一走,也不枉费到世间再走一趟。”
决明摇头,“不,我不走了,我要守着您,等您病好!”
岑道年闭眼微微摇头,“去年年中,朝中便有人患此急病,左防右防,还是中招了,这就是命啊。”
决明皱眉,在脑中不断回想,宋朝有名的尚书,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岑道年的名字。
或许,他是这个时空蝴蝶效应扇出的飓风,也或许,自己来到的是另一个时空,不是历史上的宋朝。
决明握着岑道年的手,“爹……”
岑道年睁眼,决明低头,“我不是精怪,也不是转世,我是从一千多年后,乘坐一个叫‘溯源’的机器过来的。”
岑道年静静听着决明讲。
未来的科技超乎现在人的想象,人类可以在天空飞翔,可以深入海底几万里,可以随时传信,可以短短一天从北边赶往南边。
在未来,基本上所有人都能吃饱饭,上得起学,未来没有战争,没有皇帝。
“如华胥国啊。”岑道年感叹,很是神往。
决明又掏出蓝珠,找到屋内的一棵水仙,浇在上面。
水仙飞快长大,原本的花凋谢,新的花骨朵飞速冒出展开,岑道年连连称奇。
若溯源还有燃料,能进入太空,岑父就不必在这小小的屋子里慢慢耗着,耗到油尽灯枯的那一天,决明抿嘴勉强笑了笑,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岑道年伸手给他抿掉,“别哭了,人有悲欢离合,这辈子能够亲耳听到未来的奇事,已经够值了。”
决明绷着嘴唇,忍不住哭泣。
岑道年任他伏在床边,哭累了,决明伏在床边静静睡着。
太阳西斜,守在门外的人进来,猛然发现床上那位唇角含笑,已溘然长逝。
第八十九章 时空逆转
尚书府举府素白,决明身穿缟素,披散着左半边头发,如一尊雕像般,久久跪在灵柩前。
王之洲听闻恩师逝世,告假前来掉悼念,府上笼着一层淡淡哀愁,无一人哭泣,却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外界听闻礼部尚书已故,与岑道年生前相熟的人纷纷登门哀悼。
油灯在灵柩前一明一暗,岑朝安捧着一碗粥来,声音喑哑,“大哥,多少吃一些。”
决明抬头,岑朝安两颊凹陷颧骨凸起,眼底一片青色,下巴一片胡茬。
俩人均是这幅模样,这几日若没弟妹张罗着饭食,估计俩人就要饿死随着岑道年去了。决明勾着头,一手扶着地先慢慢抬起一条腿,颤巍巍地起身,接过碗到一边默默喝了两口。
白粥味道很淡,即便如此喝了还是让人难以下咽。
硬撑着喝了小半碗,决明实在是喝不下去,放下碗,继续到蒲团上跪下。
岑朝安跪在一边,喊道:“哥……”
“我该早些回来的。”决明低着头,自责全写在心中。
若不离家这么久,或许能早点发现岑父的端倪,能早点找到医治的办法。
可惜,一切为时已晚。
决明暗自垂泪,摸出怀中小本子。
泛黄的纸页上,每一页都写满了蝇头小楷,小楷笔酣墨饱,小心翼翼写着一句:自风寒痊愈,吾觉明行色不似往日。
翻开下一页,上面写着:疑有鬼神附身,似名“决明”,明心肠极好,若为鬼,明是好鬼。
写到后面,小楷笔走龙蛇,字迹随意许多,多是一些记载决明平时小事,细细碎碎,如决明今天做饭偏咸,觉得让一个小孩子做饭有些不人道,岑道年试图找厨娘,又怕被别人察觉决明说话和外界有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