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也以为只是胎记。”他声音很低,字与字之间粘连着,带着还未睡醒的慵懒,“后来有了上一世的记忆,我想这大约是未应天劫的天雷印记。”
从娘胎里带来,死时还要带去。生生世世,是上天的惩罚。
奚不问的瞳孔放大了。
得了天启,却未应劫,会受一道天雷。但他并不知晓当年云冲和已经受过,还以为他未及受此天雷便已殒命。
“什么时候?诸道门杀上蓬莱之前吗?”奚不问掰过他的肩问道。
无念本不想说,但奚不问一副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样子,他不得不坦白。
“之前。”
所以当时他本就负伤在身,战力不济,却仍为他开了耗损极大的传送阵,甚至坚持回蓬莱一战。更难怪他要自毁道行,因为他本来就已强弩之末,只得希望能侥幸以此换蓬莱周全,换沈魄活命。
这是必死之局,他却还骗他,骗他说要他藏好,等他回来。
奚不问哽咽着:“骗子。”
他骂道:“你就是个骗子。”
无念将手探过去揉他的发顶,将他未着寸缕的身体更用力地搂进自己的身体里,光裸着交缠,吻了又吻。
珍而重之,似拥昙花,眺烟火。
唯有寂寂石壁见证,这一对没有未来的爱侣。
作者有话说:
说好的糖,抓紧看!
第71章 疯癫第七十
天光破晓,冰雪消融。
再暖的衾被,也有人去热散的时候。
奚不问收拾好自己,用无念赠的桃木簪利落的簪出一个高悬的马尾,干干净净地露出好看的眉眼,只是一点浅淡的吻痕还留在脖颈上有碍观瞻,他对着溪水提提衣领,不甚在意地用指腹抚了抚。
心头又有一点痒。爱意泛滥,显于眉间。
“我知道你一定要去。”无念道。
奚不问的神色冷下来,绯色梦境醒来,还得面对这荒凉世间,他神情决绝。
奚氏对他有再造之恩,骨肉亲情。奚家有难,他必赴汉中,哪怕此去会死。
“那我陪你同往。”无念摸过去凑近了,捻过锁骨与脖颈,最终覆住他的唇,没给他拒绝的余地。
无念一旦流露踪迹,佛修界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几乎是危险重重、举步维艰。奚不问想拒绝,但终是没有。
他时日无多,不愿再分开,无念恐怕也这样想。更何况无念懂他,就像上一世云冲和在大荒山脚下毅然而然返回蓬莱,亦是这般万死不辞。
他们二人早已心意相通,寝过一棺,誓必同生共死。
二人遂启程,不眠不休往汉中拂羽山赶,行到半路,又接到传音,这一次奚弃远病重,连起阵传音都做不到,薛玉代为起阵,仍是奚杨舟的声音,要他到北地炳灵湖畔相见。
约至炳灵湖,很显然,他们的身份已经被沈心斋公之于众,既然他寻不到他们,就不介意叫这泱泱道门一起来寻,更不介意薛玉动用那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逼他们现身。
这一次奚杨舟无法伪装,尾音颤抖,尽收耳内。
末了,他急促地小声叮嘱:“别来,有诈。”
阵法倏地断了,仿若一根断裂的弦,琴音仍铮铮。奚不问呆在原地,鼻腔酸涩。
奚弃远与奚杨舟不知是不是已清楚自己的身份,奚杨舟如今还这样护着他,就像是过去十几年一样尽他做兄长的责任,倒叫他更歉疚几分,若不是他,黄夫人不会死,奚家更不会遭此大难。
无念握握他的手,才叫他回神。
“他们寄希望以奚家父子二人为饵诱你去,那自然现下是无碍的,你不用太过担心。”
奚不问点头,道理倒也明白,只是关切之人有恙,心间乱了方寸。
炳灵湖这时节的水想来很冷。
被困在湖底的时候,无知无觉,并不觉得冷,但夜来温度骤降,总有被冻死的鱼翻着白腹浮在水面,他们微小的灵体像萤火一般,在水里散开,会从他和他的剑旁路过。
这年都过不成。活不下去,还要赶着死,奚不问觉得想笑,自己像一只蝼蚁,生来便不奔着寿终正寝,一点儿风吹雨落,脚踏车碾,便够死个几回。
这惨淡人生唯二莫测的,无非是怎么死,死于哪个刹那。
一路行得并不容易。
虽然小心隐匿踪迹,但还是有沿途的佛修发现了他们。一个前世魔王,一个佛门叛贼,知情的见之无不闻风丧胆,但又贪心使然,总想硬着头皮拿下他们夺个头功。好在奚不问脚下抹油,带着无念溜得飞快,没起太大正面冲突。不过这消息到底不胫而走,早有人知晓这二人朝北地炳灵湖方向去了。
但不知二人具体行踪的佛修界还是闹着向道修界讨说法。这几年佛修界休养生息,能人辈出,势头正劲,早已不是道修一手遮天的时候,如今迫于压力,身为道门百家之首的薛氏也不敢不有所回应。
屠寺这件事是薛容与带人去做的,薛玉自然清楚,但不久后,薛容与杀奚不问未果,自己却惨死,薛玉捶胸顿足赶去收殓时,都没收得几块好肉。这些年他虽贵为家主,但家中大事,时常要听兄长的意见,薛容与骤然故去,他六神无主,收不了烂摊子亦不敢认下这桩惨绝人寰的血案。
他本还头疼此事难以善了,惴惴不安不知何时要查到薛家头上,却忽然听闻坊间传言,佛修界笃定是无念勾结道修毁了伽蓝,这道修指的是谁,他如何不清楚,正是奚氏小辈奚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