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宁眼底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周睽与他对视,长久后只说:“不要魔化,否则你就永远回不来了。”
不顾一切地施展灌顶之术,周睽真的把毕生功力都灌给了他,绝大多数都无法被吸收,但肉体勉强接下来的那一点儿,硬生生将他抬到了化神期初期。
这已经相当于大门派中除了长老外的最高阶战力。
给自己留了最后一点修为,周睽拍了拍澹宁的肩膀,轻轻推了他一下:“去吧。”
身体仍有刺骨的疼,被强灌修为不堪重负的感觉却在周睽触到他的那一刻消失。澹宁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回头看向周睽。
反定歌破阵已进行到了最后阶段,被困于阵法中的大乘期已开始有人支撑不住倒下。周睽身上的不祥红光也越来越盛,仅仅看过去便让人心悸。
如果没有意外,再过一时半刻,他就会死在这儿。
周睽还站在原地,仍旧维持着那种近乎无动于衷的沉着,他再度操纵大阵,加快了一切结束的速度。
对自己的生死都漠不关心……即使是阵外活了上千年的大乘期,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感到恐惧。
澹宁却在电光火石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说:“不对。”
“不对,不可能……”他向前一步,逼近周睽,甚至来不及整理思路,“你做这些——要做这些为什么你要出魔渊?不可能!”
周睽飞快地瞥他一眼:“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澹宁只是摇头:“在魔渊里那么难,你都活下来了,现在却要去送死……”
之前他伤得太重,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余裕去思考周睽的行为。可当重新拥有了清晰的意识,眼前的事情骤然开始互相矛盾起来。
“为了报复,和其他门派的长老一起玉石俱焚,也许有人能做出这种事,但绝不会是你。你不是会甘心让自己这么死的人。”
高压之下,澹宁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理智,头脑高速运转,所有的不可能组合起来,竟逐渐拼合成一个令人心惊的可能性。
他眉目沉下,声音在无意识中压得极低:“反定歌破阵……你真的会死吗?还是只想做出一个假象骗过其他人?你是为了什么?”
“你的确很聪明,”周睽的表情变了变,又恢复如初,“但也许这我只是在走投无路、迫不得已之下,用了同归于尽的法子。”
这确实能说得通。澹宁犹豫一下,发现自己不能从周睽的话里挑出什么毛病来。
周睽可不的确是走投无路、身败名裂了吗?
他出身不正,和各大门派格格不入,仅这两点就足够修真界产生那他血祭魔渊的念头,更何况颜云静还捅出了他破坏魔渊封印的事……
颜云静!
澹宁呼吸停了一瞬,猝然想到一个当初并没有被在意的细节:“是我先发现颜云静的!”
周睽眯起眼睛,不置可否。
“我们当时在魔渊封印边聊了那么久,我一个筑基期却能比你先发现颜云静,怎么可能?你为什么会突然向我说起那些东西,又怎么可能在说的时候毫无防备?”
“墨云宗禁制那么强大,颜云静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来,连你都不知道——或者她根本就是你特意放进来的——”澹宁不寒而栗,这件事简直越深想,越恐怖。
“还有你对万象门和凌玄台那两次出手,都留下了痕迹,但如果这是你故意留下的破绽……”
周睽问他:“所以呢?”
“我也不知道,我想不出来你是为了什么,每一件事都对你毫无利处,就好像你想把自己变成修真界的公敌……”澹宁摇头,声音低到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包括……包括你把我带到墨云宗——接纳人魔双血,本就为其他门派所不容……”
怪不得周睽一直不肯告诉他,收留他是为了什么,只因为“收留他”这件事,已经是最终目的。
在与修真界的博弈中,周睽竟如此步步为营。无论现在情况有多不利,澹宁都相信,周睽绝不会是那个输家。
“你为什么要杀死这么多大乘期,你又要怎么活下来……”
周睽没有回答他,也不会回答他。他向天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不早,太阳由白转红,光辉也已随之黯淡了下来:“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反定歌破阵已经可以收阵了。
澹宁向魔渊封印所在的缭绕黑雾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
“总之,谢谢你,”他迟疑片刻,没有忍住,终于心神不稳地问周睽道,“你……你是个坏人吗?”
出乎意料的是,周睽愣了愣,就好像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不知道。”周睽说,随即他笑起来,“也许有一天,你可以来找我,看看我有没有让你失望。”
澹宁长久地注视着他,终于轻轻颔首,飞身向后,窜进了魔渊封印所在的黑雾。
像接纳亲人回家,雾气热情又迅速地包裹住他,转瞬间他的身影便隐没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意识到我只要把他们都写死就可以标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