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接着就笑开了,身上的毯子滑落,素白的手及时将它拉了回来,陈静瑜的目光跟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晃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那双带着笑意的眼。
“还好没有打电话给你。”
他是这样说的。
陈静瑜直直的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从这双眼里看到什么,在心里渐渐发酵着的感情晦涩莫名,他别开眼,用遥控器把电视关掉,“穿上衣服,我们去医院。”
说完,他便转过身,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才回家不到十分钟就又要出门,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劳碌命。
温炘出门的基本装备,鸭舌帽和口罩,由于天气冷,他又穿上了厚重的深色大衣,融在浓浓的夜色里,陈静瑜敢保证,就是这人的死忠粉见了,都得楞上几分钟才认得出来。
老城区不远的地方有个公立医院,搬了新的医院大楼,现在就剩下些年纪大的医生守着,快退休了,特地申请留守,医生嘛,在惯性思维的影响下,越老越吃香,来老院看病的人还不少。
晚上十点多,人不多,门诊已经下班了,他只能带着温炘上急诊,买好了病例,在交费处办卡的时候,他问了个很实在的问题,“你们公司给你交医保么?”
戴着帽子的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默默的将帽沿往下扯,挡住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往一旁挪了几步,有些无语。
在他们那个圈子,给自家艺人交医社保的其实不多,有交的那几家还挺出名的,而温炘他们家公司并不在此列。
这句脑残的话一问出口,他自己都有些无语,这可不能怪他,家里有过病人才知道医保的好处,他不就顺口问了一下而已。
像带儿子看病一样,陈静瑜忙前忙后的拖着他把病给瞧清楚了,扁桃体发炎,喉咙化脓。
看着坐在看诊台旁边的小屁孩,陈静瑜脑子里只出现了一个词,熊孩子。
开了三天的吊瓶,又开了口服的药,陈静瑜跟在病号身后,看他健步如飞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正在发烧的人。
医院的输液室零零星星的坐着几个人,身上盖着外套,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陈静瑜和温炘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安安静静的坐下等护士小姐姐。
陈静瑜坐在小板凳上,把口服的药拿出来,轻声问道:“今天晚上吃饭了?”
某病号乖巧的点了点头。
把药塞到他的手里,陈静瑜心道还好,烧成这样也还记得要吃饭,没烧傻,他站起身,到医院的热水房里打了一大杯热水回来,回来时温炘已经挂上了吊瓶,只是这人有些不老实,他就站在门口,看着某人偷偷的将吊瓶的速度调快。
“你在干什么?”
本就在偷偷摸摸怕人发现,温炘被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定住,右手还停在调速的滑轮上。
他的喉结不安的上下滑动,“很晚了,快点吊完回去睡觉。”
陈静瑜呵呵一笑,“干嘛这么麻烦?张开嘴,我帮你倒进嘴里不是更快?”
闻言,温炘条件反射的抬起头,双眼发直的看着输液袋,对着那透明的液体吞了口口水,“不用了。”
输液室里传来几声闷笑,陈静瑜抬眼望去,这才发现躺在床上的输液的老大爷。
老人家呵呵笑着,一口白牙分外醒目,“小伙子说话有意思的咧。”
这是本地话,温炘听得一头雾水,在这里呆了几年的陈静瑜却听得懂,被老人家的诚挚的笑容感染,他回了个友好的笑脸。
“介个是你弟弟莫?”
弟弟?陈静瑜摇头,转头看了眼温炘黑色的鸭舌帽,被他剥夺了睡眠时间,他总该讨点什么回来,于是,目光一闪,陈静瑜笑着回了句,“儿子。”
老人原本笑嘻嘻的脸瞬间僵住,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变换,“诶?辣锅小哥今年几多岁哦?”
把手上的水杯放下,陈静瑜装模作样的压着手指数了起来,“十四,长得着急了点。”
老人家本就眼神不好,迷迷糊糊见看到两个高高大大的小哥进来,温炘又包的严严实实的,被陈静瑜这么一忽悠,懵了。
“那你嘞?看着很年轻呀,肿么娃子都芥莫大啦?”
陈静瑜摸了下鼻子,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笑,这种事他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离谱,这个可爱的老大爷竟然信了?
“诶呀,我是看着年轻,都快四十啦!”
本地话,陈静瑜会听不会说,这句话一出,老大爷惊叹,温炘惊悚。
四十岁,还有那句儿子,一直带脑子活着的温炘惊了,口罩下的嘴唇动了动,视线转向已经深信不疑的老大爷,从老人家闪金光的眼神里发觉一切已经太晚,他现在说什么人家也不会信,干脆闭上眼,往后靠了靠,他放弃,“爸,吃药了。”
陈静瑜诶的应了一声,假装没听出来他的一语双关,把单次的药量剥出来,放到温炘的手里,“来,儿子。”
等温炘输完液,两人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一点,陈静瑜半瘫在沙发上,看着到厨房找水喝的温炘,又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