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撑片刻,我已经抓到痕迹了……”
围攻的凤凰不知疲倦地一次次涌上来,且数量越来越多,尤其在无法攻击对方的情况下,这些影子就如蚁附膻般,有增无减,很快就将这一片空地围得密不通风,让重苍越来越难脱开身。
“还没好吗?!”他忍不住喊道。
“就快了!马上!还有一点!”话音刚落,脚下的土地就忽然开始剧烈的震颤,道道裂开的地缝中,漆黑扭曲的影子在其中疯狂的蠕动着,眼看就要喷薄而出——
“老重过来!抓住我的手!”楚昱突然大吼,掌心中一点白芒正飞速扩大。
重苍见状没再犹豫,瞬息便朝他伸出手,而电光火石间,震耳欲聋的地壳崩裂声在耳旁炸响,形如流脓似的阴影就好像山洪宣发般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刹那间遮天蔽日,也隔开了两人。
楚昱在其中根本避无可避,干脆就破釜沉舟地一跃而起,让散发恶臭的黑脓淋头而过,皮肉顿时传来被强烈腐蚀的剥落感,他却仿佛浑然不觉一般,在一片混沌中猝然抓住了重苍的手。
白芒一时大炙,转瞬就吞没了两人的身影,周遭的一切开始破碎扭曲,最终重合成了他们进入卷轴前的那座前厅。
……
回到现世,薄暮的辉光仿佛给室内蒙了一层金纱,角落里静静摆放的盆栽,飞檐下轻微晃动的风铃,这些东西无一不透露着祥和与宁静,刚才还近在咫尺的危险都好似顷刻荡然无存,身躯上的伤痕也消失不见,一切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楚昱却在其中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整座府邸内都没有妖怪的气息。”楚昱轻声道:“……怎么回事?”
空荡的室内没有传来回答,楚昱这才惊觉回头,身后果然空无一人。
心一下沉入谷底,楚昱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巧在这时城内入夜的钟声响起,他循着动静迈开脚步走出去,还没走出几步,眼前的情景就霎时让他瞳孔一缩。
昏暗的夕阳下,在冷清的院落里,重苍的身影背对着他,正低头望着一口井。
……蓝翠的府上根本没有井!楚昱心中一突,脚步停了下来。
“老重。”他唤道。
“你是在颤抖吗?”重苍缓缓转过来,徐徐睁开的眼皮下,透露出猩红色的光芒,用一种不太熟练的微笑道:“想不到你有一日也会变得如此软弱,是我高估你了啊,楚昱。”
“你是……”楚昱一瞬间的神情呈现出一种仿佛早有预料般的麻木。
“我想要一个合适的躯体已经很久了。”重苍说着张开五指低头看了看,道:“说来这种欲望还是你给我的,还记得吗?当初在烛龙身陨的那个地方,我降临在你的身躯上来完成最后的仪式……”
他喟叹:“原来拥有‘活着’这种感觉的滋味竟如此美妙,也是从那时开始我才知道我竟能和许愿者建立这样的联系……只是可惜,你那时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否则我还是更钟意你一些。”
“所以……你才会在我死后找上阿紫,骗他许愿,诱使他分裂自己……”楚昱冷静地叙述着,手掌却不自觉地缩紧:“一切都是为了寻找一个更完美的容器,是吗?”
“你很愤怒吗?”重苍笑道,那种笑容是全无恶意的,但也毫无血肉可言。
楚昱不语,脖颈上却鼓起一条青筋。
“因为你对这个身体抱有类似爱恋的情感。”重苍继续道:“但在我看来这很荒谬,把获得愉悦的权力寄托在旁人身上是一件很愚蠢的事,这不像你。”
又是沉默,良久的沉默,直到重苍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楚昱却动了动嘴唇,用明显压抑过的声线道:“不是……不是对这个身体,我所爱的,是那副皮囊下的灵魂……甚至无论……无论他怎么……”
这是楚昱第一次明确的将爱意说出口,重苍的神色在这一刻,出现了难以压制的挣动,但很快就淹没在生魂井不可撼动的意念中,变为一潭死水道:“不能理解。”
“呵呵……”楚昱低笑了两声:“你曾经对我说过,‘去奢求永远得不到的东西,这才是你们痛苦的缘由所在’对吧?……现在我才算是明白了,的确如此,我这种人,是不配得到爱的,拖得越久,纠缠的越深,到头来也只是会徒增伤痛而已。”
重苍脸上终于浮现出困惑的神情。
“所以,就到此结束吧——”
破风的一响石破天惊,楚昱的发丝飒然在燃起的烈烈白炎中展开,宛若在黑暗中寂静灼烧的琉璃金水,绽放着死亡、毁灭的味道,这一刻,他不再是拥有楚昱这个名字的彷徨者,而是凌驾众生之上的——终焉之境!
迎着暮霭下最后一缕残晖,他单手凭空一握,魂枪便随之延展而出,妖冶的赤红就像盛放的彼岸之花、散落的蝴蝶鳞粉,叫嚣着剧毒、极致。
“受死吧。”
楚昱眼眸睥睨,让整个妖界都为之战栗的力量,就在这只手中!
“你想杀了我?你难道不怕——”重苍惊诧,但话说到一半,他就像是乍然醒悟一般,嘴角勾起狂放的弧度,这还是它头一次如此情绪外露,几乎是难以克制般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没错,这就是你的本性啊!楚昱!你实在是我见过最复杂最矛盾的生灵,哈哈哈哈——放马过来吧!既然这样,我就满足你,毕竟凡有九窍之灵者,其本质就是无休止的——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