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灼热起来的空气淹没了他的话语,楚昱下一刻竟是忽然凭空召来了魂枪,只单手一挥,澎湃的白炎便立即在汤池中炸开,就好似盛大的篝火,转瞬就吞噬了整个水池。
“我奉劝你最好不要违逆我的意思。”在火海中,楚昱回过头,双眸冰冷地注视着他,其中还浮沉着一丝戏谑:“虽然舍不得杀了你,但我不介意让整个妖界都沦落到这个下场。”
殿内烈火还在熊熊燃烧着,但重苍的心却在此刻如坠冰窟,眼前的楚昱简直就是暴戾恣睢这个词的化身,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一切都很荒谬,就仿佛身置在虚假的梦境当中。
梦境!?
太阳穴狠狠一跳突,那抹灵光一闪而逝,重苍终究没能抓住。
最后,楚昱是被侍女的传话支走的,因为二毛被方才那巨大的动静弄醒了,正在闹着要找亲鸟,于是楚昱当下便不假思索地丢下了重苍,跟随侍女匆匆离开了。
不得不说,这样的楚昱又让重苍体会到了一丝熟悉,而且算起来,他们这阵子为数不多地、没有在翻云覆雨的时候,也是楚昱去哄小金乌的时候。
但这种抓到真实的感觉并没有让重苍感到安心,反倒是让他陷入了更深一层的迷茫与折磨。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走出宫殿,外面落日的余晖就如同融化的金汤般消解在远处山崖的轮廓上,莫名的空虚也随之吞没了重苍的胸腔,他漫无目的地驱动着脚步,不知不觉间竟是又来到了那条溪流边。
少年已经不在了,重苍空站了一会儿,身后却忽然传来脚步声。
“你现在已经到了……非要一刻不停监视我的地步了吗?”重苍叹气。
可回答他的声音带着少年的青涩:“你在跟谁说话?”
重苍诧异地回过身,在看到眼前人是少年时,神情霎时变得十分古怪——世上真的会有连脚步声都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是你。”他沉声开口。
“为什么在这里?”少年径直问道,平静而澄澈的眼眸盯着他:“妖主如果回来找不见你,肯定会焦躁的。”
“你好像很为他着想。”重苍眉宇微挑道:“可他却丝毫不知你的存在。”
少年没有理睬他的话,而是问道:“你已经不喜欢妖主了吗?”
“我……我不知道。”似乎没想到少年会有此一问,重苍怔愣,随后才犹疑着道:“他不再像我心中那个楚昱了……”
听了他的话,少年却是垂下了眸子,有些落寞道:“你难道就没有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吗?”
“什么?”重苍不解。
“人活在世本来就是在伪装,你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妖主也说不定……”少年喃喃着:“所以你现在才会失望,因为朝夕相处就像抽丝剥茧……早晚会让人不经意褪掉所有雕饰……”
“你想说楚昱本就是如此的吗?”重苍顿了顿,才有些艰难道:“纵欲、放荡、专|制、乖张……这才是真正的他?”
少年的面容彻底冷却下来:“你知道站在烈阳下身后会映出什么吗?妖主并非你想的那般,只有高洁、矜贵和一尘不染,他内里甚至或许是饱经世俗磋磨,肮脏不堪的,就像你说的那样……即便这般,你还会爱他吗?”
最后一抹夕阳在这时沉入地底,四周响起阵阵虫鸣,重苍的脸庞轮廓隐没在黑暗之中,可却仍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紧攥着少年的眼眸,似要从中找寻些什么,而在过了漫长而短暂的几刻后,他终于开口:
“我爱他,是早就无法停止的事……楚昱,你明白的。”
少年的瞳孔微微放大,紧接着就显露出强烈的抗拒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重苍凑近他,低声道:“但显然……你也是楚昱,想知道我为何会认出来吗?因为其实事情正与你说得相反,楚昱,我了解你的一切,是你不了解我。”
“不要再说了!!”谁知少年突然间就像承受不了一般,冲他吼道。
重苍见他失控,便下意识地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可就在触碰到少年的一瞬间,他却如同醍醐灌顶般,脑海中忽地闪过楚昱那日带着晦暗的脸:
‘如同梦境……生魂井的钥匙……总之……你若见到,就必会认出来。’
进入卷轴前的所有记忆顷刻回炉,重苍头疼欲裂的同时,就见眼前少年的身躯砰然碎裂,化作点点荧光,最终只留下轻飘飘的一物落在他的手上。
可重苍却没空去在意那东西,此刻在真实与虚幻的两相冲击下,他的感官一时陷入混沌,直到眼前浑噩的光影逐渐褪去,他才屈起指节狠狠抵了抵额角。
“你还是背叛了我。”身后忽然传来楚昱标志性的冷冽嗓音,让重苍猛地抬起头。
成年模样的楚昱从黑暗中走出来,刚刚爬上树梢的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冷峭得令人心寒:“就像六千年前一样。”
六千年前……这个字眼让重苍心头宛若被刺了一刀,难以再维持冷静。
他无法分辨眼前的楚昱是否真实,毕竟他的确是与楚昱一同进入了卷轴,而如若这个“幻境”是随闯入者的思绪而变化的,那么这其中不属于他渴望的那一部分,比如妖主的易位……比如楚昱的反常,都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幻境”也融合了楚昱那一边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