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衡闻言,不再掩饰不快,轻哼一声:“你还在乎我气不气?昨日不是还说我蛮不讲理、公私不分么。”
“……”
“怎么不说话了?”赵衡端起茶喝一口, 看沈静一眼,又轻哼,“你不开口我也知道。想必正在腹诽。”
沈静叹气:“大家都在。我不想在这里跟殿下争辩此事。”
“我倒是正想辩一辩。京中六品官没有五百也有三百,每年调任出京的不下几十,你为何偏偏为一个穆君怀出头说话?”
沈静沉默片刻,还是没有忍住,低声道:“京城中三百名六品官,为何殿下唯独相中了穆君怀,还特特点他的名,把他支到贵州去?”
“呵。”赵衡冷笑一声,“他的事你倒知道的清楚。还说自己不是念旧情?”
两人还没争完,曹丰又拉着一帮人过来同沈静对饮。沈静经不住劝,略喝了两杯,面上已泛起红。
即便正在置气,赵衡依然不忘护短,起身将曹丰挡下,借口嫌他们吵闹,扯住沈静衣袖,便牵着人顺着花荫往外头走去:“这些醉鬼,酒后无状,趁早他们远点。”
大约曹丰提前嘱咐过,阁子外头也很清静,除了几个卫兵,别的人影不见一个。
两人刚出来,沈静望着赵衡手中没来得及搁下的酒杯,便忍不住低笑:“殿下也好意思说别人是醉鬼。”
赵衡闻言转头瞥他:“好心救你,还出言嘲讽。沈员外郎,你啊,真没有良心。”
话虽如此,他还是扬手将杯中酒倾到花丛中。
被这么一搅合,之前置气的事也暂且搁下了。两人一前一后,沐着远处缥缈似有若无的曲乐声慢慢散着步,虽不言语,却也觉得惬意自在。
沈静今日穿了一身深绿道袍,腰间简单缠了一束青帛,宽袖随风流连。略走了几步,赵衡便停住脚步,回身低头在他肩头轻嗅:“这薰的什么香?”
沈静闻言抬起袖子也嗅嗅,疑惑道:“哪里有香?”
赵衡转过身,依旧有一步没一步的顺着花荫往前走:“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有些像栀子。”
“都是小孟收拾的。他哪里那样讲究?”沈静不以为意道,“许是哪里沾上的。”
于无人处,两人也没什么避讳,手牵着手,信步闲聊。
缓步又走了一段,却听见窸窣的人声,似就在不远处。
两人都自觉的收了脚步声,站在蔷薇丛下,听到人声是从蔷薇丛后头传来,少女带笑的声音由远及近:
“阿炳!阿炳你也给我画一个吧!”
少女乖巧的恳求着,少年却笑着拿乔:“不给你画。我这个好容易画好的,费了不知多少功夫。”
“求你了阿炳——我给你绣个荷包来换如何?”
“不换。好蕊蕊,就你那手艺,可别现了,绣个荷包,手指不知扎破多少遍!”
“那……那我给你裁件新衫子如何?”
“不要。我又不缺衣裳。”
“我也只会做这两样了——不要荷包,又不要衣裳,那你要什么?”
少年声音带笑:“我自然有想要的。”
“你说来听听?”
少年清清嗓子:“咳。听你天天阿炳阿炳的,我明明大了你一整岁,连声哥都不肯叫。要我给你画风筝也行,从今以后,你改口喊我哥哥,我就给你画!”
“……”
“不肯改口,那就算了——”
“哎——哎你真是——”少女跺着脚,似在迟疑,可是最后,还是小声叫了出来:“哥哥……阿炳哥哥!这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好了,等咱们回去,就给你画。”
……
沈静站在蔷薇丛下,听说笑声渐又远去,忍不住垂眼微笑慨叹:“果然还是年少时春色最好。”
赵衡闻言挑眉,回过头看沈静一眼,松开手里扯着的蔷薇枝子哼笑:“未必是年少时春光好。许是年少时共赏的人好?”
他说完了便又往前走,一直走出好远,才觉察沈静没有跟上,回过头,之间沈静站在原地,无奈的看着他。
赵衡轻哼了一声,也站住不动。
沈静上前两步,对着赵衡轻叹:“这件事,看来殿下是不准备轻易过去了。”
赵衡闻言,转过身继续迈步:“是。贵州正当用人之时,穆君怀才高雅量,正该为朝廷所用。”
“殿下——”
赵衡停住脚步,转头看着沈静,眼中明显写着不快:“妙安。”
他顿了顿,转过身依旧缓步迈着,口气平常,话却不平常:“你不开口还罢了。今日你若为他求情,穆君怀这辈子都别想再回京城。”
沈静愣了愣。
两人相识相知,如今已有四载,这是赵衡头一次对他说这么重的话。
沈静闭了闭眼,心中不是气,而是万般无奈:“殿下……就这样嫌弃我的过去?”
赵衡猛地停住步,转过身,沉沉看着沈静,许久冷笑一声:“沈妙安。”
这话明显招起了他的火气,赵衡背着手,顺着小径大步来回踱了两圈,最后停到沈静面前:“你是这样想的?”
“……”
赵衡张手将沈静往怀里一带,手抵在他背心,压得沈静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蹙眉对着他,咬牙低声道:“我对你多少疼惜,难道你觉不到?”